第14節
“這是你求人的態度?” 葉青攪著手,往車門處挪了挪,看向窗外。 “我和程律林,你堂弟,有婚約。” 干旱少雨的京州今天竟然也下起了雨,她和程惟知是招了雨神吧,見面就下雨,走哪下哪。 程惟知也看著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擾人心神的雨。 倫敦多雨,最美的天氣是七月,他和青青最后一次并肩坐在車里正是三年前的七月,她堅持要開車送他去機場。 上車前,她穿上他寬大的襯衫,他嫌棄她矯情,她說: /程惟知,我穿你衣服是給你面子,珍惜下要一個月見不到的女朋友好不好?/ 青青失蹤以后,回憶甜美到傷人,他卻忍不住反復回憶。 她現在有沒有想起那天? 程惟知在揣測,卻不敢確定。 她靠著車窗的側臉清冷,身上是和三天前一樣寡淡的黑色套裝,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來京州奔喪。 長久的沉默落在兩人中間,斬斷了剛才短暫的緊貼。 車駛入一幢酒店式公寓停車場,停在了一部專屬電梯前。 司機搶先下車,替他們按下了電梯按鈕。 進電梯前,程惟知伸手要拉葉青,葉青往后退了步,“我跟著你。”又不逃。 程惟知克制住了自己,從剛剛在車里,他就在克制自己。 電梯頗為寬敞,程惟知站在中間,他看到葉青捏著包帶,抿著唇,挑了最里面的角落站直,眼睛偶爾會看他一眼,但很快又收回。 防備的、小心的、打量的目光,和他剛認識她的第一個月,并無二致。 電梯直達頂樓,這層只有一套公寓,程惟知用指紋解鎖,進屋后調開全屋中控版面,對還立在門外的葉青說:“來,把你指紋錄進去。” “不合適。” 程惟知也不生氣,他關掉中控問:“那你站在外面合適了?” 葉青踏了進來,“給我雙拖鞋。” “我一個人住,沒第二雙。” 把自己的拖鞋塞到她手里,光腳走了進去。 公寓里鋪設了長絨地毯,踏上去軟又輕,葉青把拖鞋放下,也光腳走進去。 程惟知已經在客廳脫掉外套、解開領帶,掃過那雙白皙的腳。 ——這女人倔得沒眼看! 他解掉袖口,隨手扔在茶幾上,走向開放式廚房,打開了冰箱拿出一堆食材,竟然要開始做飯。 葉青走到廚房,隔著大理石中島問:“能不能先聊正經事?” 程惟知拆著牛rou的包裝袋,漫不經心:“正經事后面還有不正經的事?” 葉青:“……” 程惟知把牛rou放在案板上,抽了刀正在切牛rou絲。“吃飯還不算正經事嗎?我怎么記得葉總說,隨時有空和我吃飯?” “我那是為了能和你談公事……” “我為了買這點菜,連午飯都沒吃。葉總能不能有點良心,別在我肚子餓的時候,找我談我不喜歡的事。” 葉青無語,決心隨他去,自己去客廳處理手機上的消息。 打開微信,消息如潮水般涌進來。 程律林:【你跑哪去了?你在機場和誰走了?】 樂容:【債券發行協議初版發您郵箱了,細節律所和公司法務正在一起調整。奇維的盡調已經在約,有消息了立即通知您。】 清城第一女首富:【給你發了兩個劇本,雷霆影視在找合作方,你有空看看,做我們新公司的開門紅。】 歐逸明:【今天什么時候來醫院?那家燒臘飯不錯,今天要不再請我一頓?】 張阿姨:【七小姐,老太太問什么時候能出院?她說待著實在沒事做。】 …… 配合的,還有除樂容以外,所有其他人的未接電話。 她著手一個個處理,先回張阿姨:【把家里的畫板畫冊搬到醫院吧,我今天實在抽不出時間了。】 奶奶未婚前是小有名氣的畫家,婚后偶爾會畫幾幅。 然后是歐逸明:【抱歉,今天太忙了。飯下次補,有新的檢驗報告出來嗎?我忙完就趕回去。】 然后是樂容和秦優:【ok】 最后是程律林,她手指放在對話框,猶豫片刻后,關掉。 回個頭,關他什么事。 她靠在沙發上,專心地看郵箱里樂容發來的初版債券方案,剛看幾頁,手機提示“10%低電量”。 要命,沒帶充電器。 她環顧四周,只能去求助專心做飯的程惟知。 她又一次敲了敲大理石桌面,“那個……程惟知?” 他低沉的聲音,尾音上翹,“嗯?”了一聲。 “能不能借個充電器?” 程惟知按了個按鈕,開放式廚房的大理石桌面升起了個隱藏插座,又從抽屜里遞給她一根電源線。 “我去外面充。” 程惟知半分警告半分戲謔地說:“所有插座都是隱藏式的,我不給你開,你哪個都不能用。” 他把菜放進鍋里翻炒,戲謔漸漸占了上風。“當然,你要是現在去中控里錄入指紋,你想開哪個開哪個。” 這是最新的智能化物業,主人可以隨意調控家里的一切按鈕電器。 高科技豪宅了不起,真了不起! 葉青氣哼哼坐下來,把電源線插上充電。 剛充上,歐逸明的電話打進來。 葉青并不想接,程惟知恰好轉身,看見她要碰拒接,說:“干嘛不接?接啊。” 他單手替她劃開接聽鍵,歐逸明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了出來。 “青青,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嗎?連過來一趟的時間都沒有了?” 葉青捂著聽筒,盡量不讓周圍聲音太明顯。“有點事,我出去處理下,今天麻煩你照看下奶奶,我一處理完立馬回去。” “那你忙,有事我立馬電話你。欠我的飯別忘記。” “謝謝啊。”葉青由衷地感謝他,公司太忙,這些年歐逸明在照顧奶奶這件事上幫她良多,“我回去肯定請,地方隨你挑。” 歐逸明在笑,“那我今天不吃燒臘飯了,留著等你回來吃。” 葉青和他客氣,“還是去吃吧,你們食堂真的不行,你回頭可以挑家好的餐廳。” “哐啷當”程惟知的鍋鏟敲了敲鍋邊,葉青嚇一跳,電話那頭,歐逸明也嚇一跳。 歐逸明起了疑心:“什么聲音?怎么像是有人在炒菜?” “沒有。”葉青撒謊,“建筑工地鋼材落下的聲音,我先掛了,過去看眼。拜。” 立馬掛斷,防止歐逸明追問。 葉青抬起頭,看向正在“專心”做飯的程惟知,鍋鏟那一下似乎只是意外。 他廚藝一直很好,做的好菜曾經養活過葉青五個月,害她在倫敦第一次長胖。 葉青凝視著他的背影,看得出神,漸漸地,背影和倫敦的記憶重合了起來。 白色襯衣下是隱約的背肌,卷起的袖口露出結實小臂,她眼睛掃到他腰間,發現了不同。 程惟知穿的定制西褲恰好卡在腰間,連皮帶都不需要,普通成衣做不到這種嚴絲合縫的尺寸。 再仔細看過去,他身上所有東西都應該是定制的,透露出昂貴和不凡。 回憶和現實再度分離。 以前的程惟知是什么樣?葉青腦海里有各式各樣的他,但沒有配這種昂貴套裝的他。 那時候的程惟知渾身充滿了煙火氣,他熱衷算賬,關注打折,他們一起去牛津玩的那次,他拉上自己坐上去比斯特奧萊的巴士,給自己買了整整一打的襯衫。 那天的程惟知,高興得像個孩子。 而眼前這個翩翩貴公子,應該對打折村嗤之以鼻、敬而遠之、毫無了解才對。 葉青實在好奇,問:“程惟知,你家這么有錢,你到底為什么會那樣去倫敦?” 只有一個簡單的行李箱,渾身是雨,還找錯了路,又落魄又尷尬。 程惟知在準備烤布丁,他擺弄著烤盤隨口說:“我不聽話,我爸和爺爺聯手扣了我證件還把賬戶都封了,表弟幫我偷的護照才逃出來。” “那你那時候回國呢?去和解嗎?” 葉青記得他說自己回國是為了探親,提前半個月就訂好了機票。 程惟知把烤盤推進烤箱,手上多用了兩分力氣,烤盤敲在烤箱壁上又是一陣大動響。 “我媽常駐國外,那個月才回國,我回來求她救我。” 他把菜端到大理石臺面上,還順手拿了瓶酒,葉青對酒瓶很眼熟。 是她在倫敦一直給他買的酒,算是倫敦超市里比較好的紅酒,12英鎊一瓶。 程惟知從大理石桌面上方的掛架上取下兩只倒懸的酒杯,愛馬仕旗下saint-louis的古典水晶紅酒杯,她五叔葉敏達生前用同款,用來裝12英鎊的紅酒是明晃晃的暴殄天物。 他倒上紅酒,推到了葉青面前。 “小程總不該喝這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