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侯莫陳崇披星戴月返回渭南大營的時候,已經是太昌九年(540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的深夜,宇文泰得知玉璧守備充足,悵然無語。 而渭河北岸十余里,東魏大營哪怕是在夜里,也是戒備森嚴。 吃一塹長一智,三年前因宇文泰趁夜襲營而導致大敗,這一次痛定思痛,怎么也不會再跳進同一個坑里。 高家父子徹夜商議軍情后,高澄走出營帳,月明星稀,他遙望長安方向,心中七上八下,明日就是約定的降卒叛亂的時間,也不知道慕容紹宗能否功成。 受命負責統御降卒,掀起暴動的正是久未露面的慕容紹宗。 作為一名現代人,高澄很清楚,發動一場叛亂不難,難的是如何能在對方反撲下站穩腳跟,領導者的能力決定一場叛亂的最終成敗。 高澄不會放任降卒自己推選主事者,又擔心空降一名最高指揮官會有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隱患。 于是在入關時,高澄便在調派慕容紹宗帶了幾名小校脫離隊伍,在宇文小姑的幫助下,與降卒暗中聯絡,也是他為高澄傳回情報,將于十一月二十三日舉事。 對于慕容紹宗的能力,高澄向來放心,畢竟又不是讓慕容紹宗下水游泳,以他的才智,領導一場叛亂綽綽有余。 之所以選擇慕容紹宗,另一個原因在于他鮮卑人的身份,不論智謀,高澄也不可能派遣高敖曹一個漢將去統率鮮卑降卒。 高澄將目光轉向渭水南岸,只是不知道宇文泰在得知這一消息后,又會做出怎樣地選擇。 作為這個時代最出色的人物之一,以宇文泰之智,不可能不知道倉促回師所面臨的危險,比如東魏派出精銳提前繞道,在歸途中設下伏兵,而后與追擊的部隊前后夾擊。 高澄把自己置身于宇文泰的位置,如果他是對方,必然不顧降卒叛亂,封鎖消息,專注于與東魏決戰,只需前線獲勝,長安附近的降卒鬧騰再大,也翻不了天。 而如今的問題是,宇文泰又該如何迫使東魏與他決戰。 是在歸途中故意露出破綻,引他來攻? 高澄凝眉不語,夜色越發深重,睡衣來襲,他也不再細想,一切等明天之后長安來了消息,再與其父高歡一同思量,畢竟賀六渾還沒到年老智昏的年紀。 太昌九年(540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長安子城。 所謂長安子城即附屬城池,如南梁建康附近的石頭城,以及東魏洛陽西北方向的金墉城。 西魏再是疏忽大意,也不可能在戒嚴的情況下放任大批東魏降卒入長安,慕容紹宗早早就在長安子城中坐鎮,身邊圍滿了提前聯絡好的降卒軍官們。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佯攻 天才蒙蒙亮,一眾降卒軍官們圍聚在慕容紹宗身邊的盡皆屏息以待。 正值隆冬,不少人卻緊張得手心滿是汗水,所有人都清楚,接下來他們將做下怎樣的大事。 當然,吃了三年西魏米糧,也有人在心底為自己開脫:宇文泰臨戰將他們逐出軍營,分明就不把他們這些降卒當自己人看待,既然如此又怎能責怪他們反叛。 子城城頭上的晨鐘敲響,所有人都將目光望向慕容紹宗,這是他們約定好的信號。 慕容紹宗沉聲道: “諸君各自領兵,奔赴子城武庫,隨我奪取兵械!” 一聲令下,眾軍官紛紛應諾,魚貫出門。 城中降兵匯聚,追隨慕容紹宗徑直沖向武庫,聞訊率領守軍前來抵御的長安子城守將,對降卒們怒斥道: “三年來,丞相不曾有負你等,為何今日卻行此不義之事!” 不少降卒面露愧色,畢竟吃了西魏三年米糧,宇文泰也沒有苛待過他們這群六鎮鄉黨。 之前為自己開脫的人揚言道: “宇文泰臨戰將我等驅逐,自是將我等視作外人,既如此,我等重歸東軍又有何錯!” 守將還要再理論幾句,然而破空聲響起,離弦的箭矢貫穿了他的咽喉。 慕容紹宗放下強弓,朝守軍大聲喝道: “宇文泰在前線兵敗身亡,高氏二十萬大軍正浩浩蕩蕩奔赴長安而來,此時不降,諸君更待何時!” 這些大頭兵哪知道前線戰局是個什么模樣,被慕容紹宗這么一嚇,真以為西魏大軍在前線潰敗,紛紛逃散開來,慕容紹宗依托武庫,組織起一支近萬人的大軍,輕易奪下子城。 留下千人守備后,慕容紹宗迅速領軍奔向長安,卻還是晚了一步,太尉王盟、仆射周惠達等人已經得知消息,閉城自守。 慕容紹宗在缺乏攻城器械的情況下,放棄奪取長安,他遵照高澄指示,立即對長安周邊進行大肆破壞。 此前竇泰領軍四處宣揚與民秋毫無犯,到了這時候也成了一紙空談。 當然,事后高澄自然會找補:西魏叛軍與他東魏又有何干,凡事都要講點道理,總不能拿東魏的規矩去約束西魏的叛軍。 這群身陷關中三年的降卒,或許戰斗力不如過往,但搞起破壞來,仍然是一把好手。 留守長安的王盟、周惠達等人站在城墻上,目視城外各處火起,哭喊聲不絕于耳,卻冷下心腸,始終不愿出城援救。 誰也不知道如今城外有多少叛軍,貿然出城交戰,一旦失利,長安被其趁勝奪取,誰也背不起這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