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高澄南下,帶的最多的就是美酒,幾乎將洛陽窖藏搜刮干凈,而這次探望將士,高澄與眾人在營中飲酒同樂,盡是歡聲笑語。 趁著酒勁,高澄即興登上將臺,與常駐魯陽的京畿軍將士們一同追憶往昔,細數眾將士隨他征戰以來屢敗的強敵,臺下人人精神振奮。 高澄對于戰功封賞從不拖欠,哪像某個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西魏權臣,一萬匹布都要分期,分期到亡國也沒有償清。 太昌二年(532年)年初,高澄受任京畿大都督,領高敖曹、段邵、堯雄三將組京畿軍,同年四月,高澄逼迫僧尼還俗,大肆裁撤寺院,充沒廟產,憑此發放軍餉,至今以歷七載。 如今高敖曹麾下的五千漢軍已經沒剩多少私人部曲的屬性,這七年時間里,高澄通過一場場勝利,在將士中間累積了極高的威望,這也是他敢于將京畿兵分置各地的原因。 一個善待將士,賞罰公正,又能打勝仗的主帥,哪怕做不到如吳起一般為士卒吮吸膿液,也能贏得將士們的擁護。 盡興而走,高澄離開時候略帶了幾分醉意,喝酒不騎馬,騎馬不喝酒,他乘著馬車由親衛護送回城,留下高敖曹在軍中繼續與眾人同樂。 然而一個人的出現卻讓高澄醉意全無。 “小人京兆,狀告廣州刺史高敖曹強jian,請大將軍主持公道?!?/br> 家奴京兆趴在道路上,阻擋了馬車的行進,他高舉著大肆印刷,發行全國的《太昌律》,聲嘶力竭地喊道。 周圍百姓聚攏,都想要瞧這場熱鬧,有人攔路喊冤,狀告一州刺史,這可真是一樁新鮮事。 高澄以目示意新任親信都督尉興慶,尉興慶附耳過來,只聽高澄低聲道: “以防備刺客為由,將圍觀之人都驅散,再將喊冤之人帶回住所?!?/br> 尉興慶略感訝異,他擔任高澄親信都督也有了一段時間,知曉他身處重重護衛,從來沒有沿途驅趕百姓的先例。 不過他還是遵照高澄的命令吩咐眾親衛將百姓驅散,尉興慶再去察看京兆情況的時候,才發現眼前這人之所以趴在地上,只因雙腿被人打斷,無法行走。 聽說高澄要將他帶回居所,京兆渾然無懼,哪怕百姓已被驅趕,他依舊高聲說道: “奴聽聞大將軍寬仁愛人,無分身份貴賤,昔年司州牧虐殺奴婢,大將軍依律治以死罪,奴信大將軍,愿隨行。” 馬車上的高澄眉頭緊鎖,當年他以虐殺奴婢、貪腐等罪依律處死時任司州牧,主要原因還是要給可朱渾元騰位子。 《太昌律》明令禁止強jian,刑罰不等。 如今高敖曹強jian,東窗事發,雖沒有背上人命,不至于被處以死罪,但究竟應該如何處置,著實讓高澄頭疼。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入大營 明亮的廂房中,京兆在說,高澄在聽,他的臉色陰沉如水。 京兆攔道自報身份時,其實高澄已經清楚。 之所以驅散民眾,也是不想讓京兆的遭遇鬧得人盡皆知。 京兆并非一般的家奴,他是高敖曹的親隨,常在軍中侍奉,雖不是京畿軍的一員,但也時常追隨高敖曹沖鋒陷陣。 在戰場上,曾三次救高敖曹于危難。 這樣一位忠仆,卻因小錯,高敖曹揚言要將其誅殺,被人勸阻后,高敖曹第二天還是要以京兆在夢中對自己不利為由,打斷他的雙腿。 兩人之間必定另有矛盾,但不管高敖曹在平日里對京兆有多少不滿,也不是他這般行為的理由。 高澄耐心等待京兆說完,才開口問道: “你要我如何作為?” “只求大將軍為奴主持公道?!?/br> “你侍奉高敖曹多年,應該知道我對他的看重,難道就不怕我為了掩蓋罪行,將你滅口?” 高澄沉聲問道。 京兆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反問道: “一個雙腿俱斷的廢人,與死無異,大將軍覺得奴還有什么好怕的?” 高澄無言以對,沉默許久,還是決定如實相告: “我不可能為了你,嚴懲高敖曹,他的長兄高乾為我坐鎮幽州,二兄高慎為我治理齊州,四弟在陜州為我抵御西賊,而他追隨我多年,每戰必為先鋒,我不能忘了他的功勞,況且我日后還需他為我征戰。” 京兆突然笑了,笑容中帶了一絲苦意: “若是高敖曹也如大將軍一般感懷恩情,奴又何至于落得這般下場。” “你不怨我?” “怨又如何?不怨又如何?正如大將軍所言,高氏一門顯貴,而我只是一個卑賤奴仆,大將軍但凡有一絲清明,也知道該如何抉擇?!?/br> “你明知結果,為何還要來找我?” 高澄疑惑道。 “也許是抱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吧,當年司州牧被斬于閶闔門外,我有幸觀刑,以為大將軍真是公允無私?!?/br> 京兆自嘲一笑,而后坦然道: “還請大將軍饒過我的家人,至于我,聽憑大將軍處置,但求將我送回渤海老家掩埋。” 高澄仿佛被人在胸膛狠狠錘了一拳,讓他難以喘息。 長吸一口氣,高澄詢問道: “我若是賜予你田舍奴婢,能否將這件事就此揭過?” 京兆卻不見了坦然之色,他面色猙獰地指著自己雙腿,厲聲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