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周圍的侍衛們可沒有高澄這么替張德興的面子著想,大多捂嘴偷笑,讓張德興很是窘迫。 隨著咯噔一聲,木栓被取了下來,門被從里拉開。 一個容貌普通的婦人抱著嬰孩站在了門里。 婦人本要再罵張德興幾句,卻看見高澄這位錦衣少年郎站在門外,身邊還跟了許多護衛,而張德興又瘋狂朝她使眼色,這才住了嘴。 張德興介紹道: “世子,這就是拙荊。” 世子?! 張氏聞言大驚失色,趕緊抱著嬰孩跪拜行禮。 高澄看著這婦人,心底其實有幾分不喜,張德興怎么說也是朝廷命官,這婦人如此潑辣,著實丟了臉面。 可進了張德興家中,聽說婦人的苦衷,又不由對她肅然起敬。 原來這婦人當初為了讓張德興安心備考,獨自一人cao持農事,吃了很多苦。 等張德興得了官,又時常外出巡視田畝,總是不著家。 她一個婦人帶著不滿兩歲的兒子獨居在陌生的鄴城,曾經就有市井無賴在夜里敲過門。 驚恐下,這才不得不裝得潑辣些,也讓市井無賴不敢欺辱她。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家女郎 高澄坐在院中,傾聽婦人自述過往,說到心酸處,婦人流起了淚。 又自覺哭哭啼啼,在高澄面前給丈夫丟臉,趕緊抹了眼淚,起身賠不是。 也許是曾經相同的境遇,觸動了高澄內心最深處的記憶。 他帶著一絲傷感,寬慰道: “無妨,真情流露而已。” 高歡也曾是顧家的。 但婁昭君這樣一位侯府孫女,毅然下嫁給剛被韓智輝父母拒婚,看守城門的戍卒高歡。 期間夾雜著嫉妒者的閑言碎語,也讓高歡下定決心做出一番事業。 擔任信使期間,高歡目睹洛陽禁軍暴亂,知曉亂世將至,于是散盡家財,四處交往豪杰。 而高澄,則是在高歡做出決定兩年以后才出生,他的童年并不幸福。 幼年的記憶里,高歡因信使的差事,常年奔波在外,好不容易回家也是從婁昭君手里拿了錢,立馬出門呼朋喚友,找地方喝酒吃rou。 再回來時,總是帶著一身酒氣,常常把向父親求抱的高澄踹開,抱著婁昭君進屋。 賀六渾在人前越來越體面,孫騰、劉貴、司馬子如、蔡俊、賈顯智、侯景等等這些有臉面的人物將他視作好友。 就連懷朔鎮將段長也鼓勵他:‘你有濟世的才能,這輩子不會虛度,我年紀大了,看不到你未來成就,但請你照顧我的兒孫。’ 為了回報這一句鼓勵,高歡掌握權力后,追贈段長為司空,授予其子段寧官職。 但在懷朔時,高歡的風光與婁昭君、高澄無關。 高澄母子日常接觸的都是目光短淺的左鄰右舍,這些人不了解高歡的志向。 他們只看見一位豪族女郎下嫁給底層戍卒,而那人卻只知道揮霍她的嫁妝。 于是,背地里他們會對高澄母子指指點點,譏諷婁昭君沒有眼光,嘲笑她嫁錯夫婿。 至于高歡能夠與懷朔鎮上層人物交往,他們也覺得不過是借了婁昭君娘家的勢: ‘若是我娶了婁昭君,有了婁家相助,也能與那些人為友。’ 高澄拉著婦人的手,目光清澈地向她傾訴自己童年的不幸,聽得張德興夫婦一陣長吁短嘆。 夜色漸深,張氏懷中嬰孩的啼哭才將三人喚回神來。 眼看時候不早了,高澄起身告辭,張氏要留高澄用飯,但張德興卻頗為猶豫,他擔心錦衣玉食的高澄能否吃得慣自己家的粗茶淡飯。 沒想到高澄卻一口應了下來,不止如此,還要求往廚房參觀。 細節之處見真章,張德興究竟是否作偽,看一看廚房更穩妥。 高澄隨張氏走進廚房,張望了一眼,廚房里懸掛了三塊風干的豬rou,也有不少蔬菜堆在角落里。 他特意揭開米缸,里面還有小半缸粟米。 看到這些,高澄滿意起來,張德興好歹是個官員,縱使廉潔奉公,在鄴城買不起大宅子,也不至于吃糠咽菜。 真要是廚房里都是野菜,米缸里全是谷糠,一副家徒四壁的模樣,那一定是故意為之。 走出廚房,張德興正從院子里的雞籠中捉了一只母雞出來。 “留著生雞子吧。” 高澄制止了張德興宰雞款待,他對張氏夫婦笑道: “險先忘了,門外還有眾侍衛看護,今日就不在府上用膳了。” 總不能自己在屋里吃著喝著,讓侍衛們守在門外忍饑挨餓。 張氏夫婦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恭送高澄出門。 臨走前,高澄回身對他們夫婦道: “這個世上的道理有許多,可在澄看來,唯獨沒有貪腐索賄、荒廢政務之輩大魚大rou,廉潔奉公、勤勉任事之人粗茶淡飯的道理。 “有些事情或許一時難以根治,但總有清算的一天。” 又朝張德興說道: “我原本想將你帶回洛陽,在中樞任職,可考慮一番,還是要將你留在地方。 “相較于在中樞為我提供助力,治理地方,讓一州百姓安生才是你應該做的,你用心治事,將來不止一州刺史的前途。” 高澄說得輕松,卻聽得張德興夫婦心中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