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此后,雙方互通使者,宇文泰承認可朱渾元占據(jù)秦州,而可朱渾元也承認宇文泰對關隴之地的領導權。 但彼此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休兵。 可朱渾元祖居遼東,世代是遼東鮮卑其中一部的首領,北魏建國后,先祖舉眾內(nèi)附,這才遷徙到懷朔附近,戍衛(wèi)北魏舊都平城。 曾祖護野肱曾任懷朔鎮(zhèn)將,可朱渾元作為懷朔豪族出身,心中對懷朔人所主導的關東之地越發(fā)向往。 思量再三,覺得自己一個懷朔太安人在武川人占據(jù)主導地位的關西,實在沒有前途,于是派遣使者東出聯(lián)絡高歡,打算放棄渭州、秦州的基業(yè),率領部曲東歸。 高歡返回晉陽后接見了可朱渾元的使者,他有心挑撥可朱渾元留在關西與宇文泰死斗,最好如侯莫陳悅與賀拔岳一般。 奈何可朱渾元不愿做侯莫陳悅,高歡只得向可朱渾元的使者許諾道: “可朱渾公一旦東出,孤將以并州刺史許之。” 使者得到高歡的政治承諾,心滿意足地回去關西報信。 并州刺史是一個緊要職位,原因就在于晉陽便是并州治所,無論爾朱榮、爾朱兆、高歡,三人掌控朝廷后,為自己的封官中總會夾雜一句:‘世襲并州刺史。’ 高歡為了削弱關西實力,誘使可朱渾元來投,也算下了血本。 送走了可朱渾元的使者,高歡將目光投向了晉陽城內(nèi),高氏黨羽中唯一的郡王賀拔允。 從賀拔勝逃往南梁開始,不斷有親信進言請殺賀拔允,但都被高歡阻止。 他是個念舊情的人,當初賀拔允在懷朔時就與他一見如故,之后更是放棄燕郡公的尊榮隨他東出建義。 回憶往昔,曾經(jīng)的一幕幕總是讓高歡動容。 但隨著賀拔岳被高歡挑唆侯莫陳悅殺死,也宣告高氏與賀拔氏這一代人之間的仇怨,再也難以化解。 太昌三年,三月二十八。 晉陽,渤海王府擺設宴席,但獨獨只邀請了賀拔允一名賓客。 “賀六渾,你還記得我們初見嗎?” 也許是猜到了自己的下場,賀拔允沒有再持主從之禮。 “怎么可能忘記,一晃眼十年就要過去了。” 高歡并不因賀拔允失禮而怪罪,今天本就是為了送別老友才擺下的宴席。 賀拔允感嘆道: “十年呀,你我都老了,還記得當時你家阿惠也才四歲,被你抱在懷里,多小的人啊,不想?yún)s有了現(xiàn)在的出息,說到底還是王妃教子有方。” 高歡不樂意了: “按你的說法,阿惠成才,與我賀六渾沒有一點干系?” 今天的高歡也不再稱孤道寡。 賀拔允嗤笑道: “你賀六渾就別往自己頭上攬功,整日不著家門,你何曾管看過兒子。” 高歡轉念一想還真是,他也笑道: “家有賢妻,家有賢妻。” 兩人又聊了許多從前的事情,從懷朔共御衛(wèi)可孤,到東出信都反抗爾朱氏,想到某件趣事,時不時發(fā)出一陣哄笑,想到某個逝去的故人,兩人又一同緬懷。 他們很有默契的都沒有提到賀拔岳。 夜色漸深,離別之際,賀拔允看著高歡雙眸,認真道: “無論高歡是否相信,但我賀拔阿泥從未后悔追隨賀六渾。” 賀拔允死了,高歡派去賜死賀拔允的親信還沒到達,他已經(jīng)在家中自縊身亡。 舉辦喪禮時,高歡親往賀拔允府上吊唁,痛哭過后,看著堂中那副棺木,高歡一直在問自己一個問題:真的沒有后悔嗎? 賀拔允追隨自己,臨死之際真的沒有后悔嗎? 而他逼死這位老友,將來真的不會后悔嗎? 第一個問題高歡不敢肯定,但他知道賀拔允提起高澄、婁昭君的用意,希望自己能夠看在通家之好的份上,放過他的家眷。 包括臨別時的最后那句話,也許就是讓自己心生內(nèi)疚,從而能補償在他的家眷身上。 走出靈堂,高歡吩咐親信為賀拔允追贈定州刺史、五州軍事,待下葬后,將賀拔允的家眷遷往定州好生安置,其中就包括賀拔允三個年幼的兒子賀拔世文、賀拔世樂、賀拔難陀。 第二個問題,至少如今的高歡不知道答案,他只明白,通往權力的道路白骨壘壘,賀拔允不是第一個死于自己手上的故人,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當賀拔允的死訊傳到南梁,賀拔勝泣血哀嚎,兩位至親兄弟都因高歡而死,這份仇怨刻骨銘心,他赤紅雙目向蕭衍請辭,希望放他入關西助宇文泰與高歡死戰(zhàn)。 蕭衍沒多少心氣,但北方實力對比還是看得清楚,他不僅同意了賀拔勝的請求,還讓前段時間南下投奔的武川人獨孤如愿、楊忠一同由蜀地入關中。 就在賀拔勝、獨孤如愿、楊忠三人準備由西向北時,位于蜀地與關中之間的隴山地區(qū),再起波瀾。 可朱渾元得到使者回報后,也在收拾行囊準備東歸。 而這么大動靜不可能瞞得過時刻注意關隴動態(tài)的宇文泰。 他有心領大軍阻止可朱渾元東出投奔高歡,但高歡這次沒有拉胯。 因為早早與可朱渾元有了約定,高歡吸取教訓,命妹夫厙狄干領軍三萬駐蒲津,連襟竇泰領兵兩萬進逼潼關,兩路人馬威脅宇文泰,使其不敢阻攔可朱渾元北上,經(jīng)荒漠回歸關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