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子惠,我還是不明白,先前我們聽說了那么多殷州名士,你為何偏偏選了李元忠。” 這個問題他已經(jīng)憋了一路,眼見就要拜訪正主了,這才忍不住吐露出來。 高澄反問道: “你還記得那人是如何夸贊的李元忠?” “言李元忠是殷州首善之人,但我聽說他任南趙郡郡守時,終日飲酒不理政事,前些時日更是辭官歸鄉(xiāng),完全是一副隱士的做派,依我看,不像是做大事的樣子。” 斛律光答道。 這次就連段韶也不跟他嗆嘴,同樣帶著疑惑看向高澄。 高澄不直接回答,反而提起一個趣聞: “我聽聞明帝時曾有五百清河郡人西戍,回程時因盜賊堵塞道路,向李元忠贈送千匹絹帛,李元忠只取一匹,又宰殺五頭羊款待,僅派了一個家奴護(hù)送,沿途盜賊居然無人敢擾。” 繼而反問斛律光道: “這等人望,明月若是爾朱羽生,可能安穩(wěn)入睡?” 斛律光立即明白: “所以李元忠并非無心治事,只不過是明哲保身。” 聽見明哲保身四個字,高澄深深看了眼斛律光,繼續(xù)道: “此人輕財(cái)重義,非常之人,立非常之志,行非常之事,李元忠有大智慧,他之所以蟄伏,不過是等待明主罷了。” 千匹絹帛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宇文泰為了支付高昂首級的賞格:一萬匹絹。 硬生生分期到楊堅(jiān)篡位還沒有償清。 一旁的段韶醒悟道: “子惠是認(rèn)為,得李元忠一人,便可得殷州之地!” 高澄輕叩桌面,笑道: “阿爺麾下自有北鎮(zhèn)雄兵,取殷州何須指望旁人,但是,得地只是下乘,得人心才是上乘,殷州人心,皆系于李元忠一人。” 三人不再耽擱,高澄用婁昭君給的五銖錢購置了登門禮,往西山李魚川而去。 李魚川并非人名。 十六國以來,北方戰(zhàn)亂不休,河北豪門大族往往修筑塢堡,以保全宗族。 李元忠之父李顯甫在世時,聚集趙郡李氏數(shù)千人,開發(fā)西山方圓五六十里的山澤之地,營建塢堡,以李魚川命名。 “今日才知道葛榮屢攻李魚川不克,并非他無能所致。” 高澄遙遙望見坐落在李魚川的巍峨塢堡,感嘆道。 今日所見,徹底顛覆了他對河北塢堡勢力的想象,原以為只是大莊園而已。 所謂塢堡主,分明就是小城主,不,這些塢堡可比小城池難啃多了。 也難怪北魏統(tǒng)一北方后,拿這些塢堡沒辦法,只能設(shè)立宗主督護(hù)制,任命塢堡主為宗主督護(hù)來管理地方。 高聳的城墻阻礙了三人視線,但塢堡內(nèi),部曲cao練的喊殺聲卻沖破天際。 高澄三人還未靠近,就有一隊(duì)鄉(xiāng)勇攔住去路。 “還請壯士通傳,晉州士子高子惠,奉父命游學(xué)河北,因道路不通,特來向李宗主求助。” 李元忠接到稟報時,正與從信都?xì)w來的族弟李密,在偏室相談。 “兵荒馬亂的,晉州士人來河北游學(xué)作甚。” 李密當(dāng)先懷疑道。 李元忠凝眉,連番追問心腹管事: “你說他姓高?是奉父命來的河北?多大年紀(jì)?有多少人隨行?” “那小郎自稱高子惠,聽傳信之人說大概十一、二歲年紀(jì),身旁只跟了兩個少年,也只十六、七歲的模樣。” “姓高,又來自晉州,莫非是受晉州刺史高歡的指派?” 李密隱隱想到一個可能,但又自己否定道: “不可能,高歡麾下并非無人,不至于讓兩個少年護(hù)著一個孺子為使。” “究竟是何來路,見上一面自然清楚。” 李元忠吩咐心腹道: “你去將那三人帶往正堂,莫要失了禮儀。” 心腹管事應(yīng)喏告退,李元忠、李密兩人也起身往正堂而去。 第十五章 游說 高澄一進(jìn)大堂,眼睛就不由地落在首座之人的酒糙鼻上。 心中明了:他就是趙郡李氏宗主,酒徒李元忠。 仔細(xì)瞧他,臉色暗沉、發(fā)黃,很明顯的酗酒傷肝特征,明明才四十六,卻很顯老。 另一人隨坐,應(yīng)該是宗族親信。 一番禮節(jié)過后。 李元忠沒有多余客套,直接問道: “小郎自晉州來,可識得高晉州乎?” “不瞞李宗主,晉州高公正是家父。” 李元忠與李密對視一眼,雖然早有猜測,但真得到答案,彼此眼中多少有些驚訝。 將高澄三人引入座中,李元忠笑道: “小郎君年少遠(yuǎn)行,膽氣可嘉,不過,此行恐怕不只是為了游學(xué)吧?” “游學(xué)不過是閉人耳目之說,家父受潁川郡王(爾朱兆)所托,統(tǒng)御六鎮(zhèn)降人,恰逢晉州有霜旱之災(zāi),得大王允許,將率部民東出,來河北就食,我只不過是替父先導(dǎo)而已。” 李元忠作為殷州地頭蛇,消息自是靈通,高歡屯駐大王山的事,他早就知曉,不然也不會遲遲不肯舉事響應(yīng)信都。 “如此,高晉州怕是要失望而歸了,河北如今烽火遍地,尚且自顧不暇,又如何養(yǎng)得起高晉州麾下部民。” 李元忠作為河北士人,無論如何也對北鎮(zhèn)胡人生不起好感,不只是六鎮(zhèn)余部在河北起義,殺戮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