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這個問題,正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問霍憲的那個問題。 云綿綿沒有立刻回答,又走了一小段路,她才停下腳步,抬頭認(rèn)真的看著霍憲。 “我不討厭你,無論是什么時候,我都沒有討厭過你,或是害怕你。”云綿綿回答的認(rèn)真,那桀驁的模樣,就像是一只英勇無畏的小鹿,橫沖直撞的直接沖進(jìn)了他的心房。 霍憲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伸手撫過云綿綿的長發(fā):“那你愿意和我定親嗎,先定親,然后等你到了年紀(jì)再結(jié)婚。” 小姑娘沒有立刻答應(yīng),就在霍憲以為云綿綿是因為嫌棄他年紀(jì)大不想同意的時候,她又笑了。 “距離結(jié)婚時間還有五年,那你可得看好我了。”云綿綿如是說道。 一直到云綿綿進(jìn)入學(xué)校考試,霍憲都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明明就在前兩天,他還堅定的打算為國家獻(xiàn)身,一輩子不結(jié)婚。這才過了沒幾天,他竟然就和一個小姑娘約定了終身。 想起云綿綿說那句話時狡黠的笑容,霍憲的心頭就像是有一百只貓用爪子撓他一樣難耐。 下午三點半,最后一門考試也結(jié)束了,云綿綿一出來就直奔霍憲而去,身后一路小跑都追不上她的霍小茹就差拿個喇叭喊她回頭看看自己了。 等出了校門,看見霍憲站在云綿綿身邊,霍小茹連上去打招呼的勇氣都沒有了,好在姑姑和表哥這時候過來接她,也就避免了這樣的尷尬。 把云綿綿送回家后,霍憲就回去了,他現(xiàn)在趕著回去和霍老叔商量和云綿綿定親的事,既然已經(jīng)說了,他就不能拖著,不然昨天落水的事那么多村民看見了,時間久了,有些話傳出去,難免會對云綿綿產(chǎn)生影響。 他舍不得自己的小姑娘被人污蔑。 云嵐一連兩天也是在鎮(zhèn)上的初中參加的考試,只是她每天早上都起不來,所以到學(xué)校的時候根本和云綿綿碰不上面,考試結(jié)束后又嫌棄一群鄉(xiāng)下孩子不干凈,避著他們走,自然也就錯失了兩次和霍憲見面的機(jī)會。 正如今天,她眼睜睜的看著霍憲從她家的方向離開,卻又不能叫人。 水塘的那件事應(yīng)該給霍憲留下了一個不好的印象,她不能再讓霍憲厭惡她了。 推開門,云嵐就看見云綿綿正和蔣素華在說話,她整理了一下情緒,然后揚(yáng)起一抹得體的笑容走了過去。 “表妹,你和阿姨在說什么?”云嵐親昵的挽住了蔣素華的胳膊,一副母女好的模樣,硬生生的把云綿綿給排擠在了外面,讓云綿綿顯得和這個家有些格格不入。 被打斷了聊天的蔣素華也不惱火,她愛憐的摸了摸云嵐的腦袋,說道:“你綿綿表妹要和霍小子訂婚了,我正和她說陪嫁的事情呢。” 這句話猶如當(dāng)頭棒喝,直接把云嵐給打的大驚失色,她立刻喊了一句不行,在蔣素華和云綿綿一臉疑惑的看過來時,云嵐捏了捏拳頭,牽強(qiáng)的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表妹才十五歲,還沒到結(jié)婚的年齡,何況霍哥哥都二十二了,會不會不太合適。”云嵐只能順便扯了一個借口,企圖阻止這場定親。 蔣素華有些納悶,她也不是老封建,自然知道十五歲還太小,現(xiàn)在只是定親并不是結(jié)婚,能有什么不合適的。 “我和你爸……綿綿爸也相差七歲,定親的時候我也才十五,現(xiàn)在日子照樣過得好。”蔣素華差點說漏了嘴,立刻改了回來,勸解了一句,“現(xiàn)在只是定親,結(jié)婚肯定是要等綿綿二十的。” 云嵐想說蔣素華結(jié)婚的時候和現(xiàn)在的國情不同,但是她看見蔣素華的眼神,知道自己再多說兩句,她就要生氣了,只能應(yīng)和。 “也是,是我想的太多了。”云嵐覺得自己快維持不住微笑了,她說了一句自己身體不太舒服后就回了自己的屋。 蔣素華有些擔(dān)憂,在云綿綿的‘溫柔體貼’下,直接拋下了這個養(yǎng)女,追到了房間去慰問關(guān)懷自己的親生女兒去了。 也不知道蔣素華和云嵐談了什么,晚飯的時候,兩個人又是一副親親熱熱的模樣,看的云建軍都忍不住咳嗽一聲,示意她們兩個收斂一些。 “長財這么久沒回家,你明天休假,去鎮(zhèn)上看看他。”云建軍想到了初中畢業(yè)就說去鎮(zhèn)上工作的大兒子,皺眉說了一句。 在中考的前一天,云長財還回來過,云綿綿斂眉,低頭安靜的吃著飯。她大概知道那天云長財回來是為了什么的,沒有在家里吃飯和幾天沒見的父母吃頓飯,說明云長財來了一會就立刻離開了。 蔣素華顯然是知道了什么,她的眼神閃躲,猶豫著,還是給兒子找了個開脫的借口:“三天前是回來過的,但是因為工作忙,沒等到你就回去了。” “再忙還能缺了吃頓飯的時間?”云建軍只是輕飄飄的一眼,就讓蔣素華覺得猶如泰山壓頂,要不是他及時收回了眼神,蔣素華只怕是要扛不住直接全部說了出來。 沒了聊天的話題,大家都安安靜靜的吃著飯,蔣素華松了口氣,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誰知道,偏偏就是她最疼愛的小女兒,在這個時候插了一句話:“阿姨,表哥該不會是去賭/博了吧?我聽說鎮(zhèn)上有很多賭場,就是騙像表哥這樣單純的人去賭博的。” 聽到這話,云建軍砰地一聲,把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眼神犀利的看著自己的妻子。 蔣素華此刻暗罵女兒沒腦子沒眼色,哪壺不開提哪壺,但是丈夫在看著她,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解釋。 “不,不是,長財那時候回來是想問綿綿要不要去做工,他們廠在招臨時工,一天工資有一塊五毛錢,但是我回絕了,綿綿畢竟要訂婚,今年就不讓她去做工了。”蔣素華腦筋一轉(zhuǎn),把自己上工的時候聽到的消息給拉過來扯謊,真假摻半的謊言是最難識別的。 云建軍自然也是聽說過有些工廠會在暑假的時候招一些學(xué)生做臨時工,臉色也就緩和了下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長財,順便給他帶些田里的蔬菜,正好也是趕集的日子,我?guī)湍惆炎龊玫母刹颂н^去賣了。” 一聽到丈夫說要跟著過去看看兒子,蔣素華臉色都快白成了紙,但是這個時候不能直接反對,她需要想辦法,在出門前打消丈夫的念頭。 看著對面一家子的戰(zhàn)爭,火沒有燒到自己身上,云綿綿樂的清閑,她把碗里最后一口飯吃完,和云建軍說了一聲就出門了。 今天霍小茹也在家,云綿綿特意轉(zhuǎn)去了小賣部,買了點不算太貴的東西,登門拜訪去了。 到霍小茹家的時候,她家正在招待大姑一家,霍小茹看見云綿綿來了,原本沮喪的臉又煥發(fā)了活力,她連忙把人給帶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和霍mama說了一聲就把門給關(guān)上了。 “這孩子,有了同學(xué)就咋咋呼呼的,還關(guān)門。”霍mama有些無奈,但是自己的女兒只能寵著,口頭上說兩句就算了。 霍大姑卻是皺眉:“小茹以后畢竟要嫁出去,你還要多教教她,你和向榮這么多年,就一個女兒,要加把勁,再生個兒子才行。” 又是熟悉的話,霍mama權(quán)當(dāng)聽不見霍大姑的話,從柜子里拿出了干果擺在桌上:“孩子他爸前兩天從市里帶回來,我們也沒舍得吃,正好大姐你來了,可以嘗嘗味道。” “這些破玩意兒,我早就吃膩了,你們自己留著吃吧。”霍大姑看著面前的干果,揮了揮手,似乎面前有一股難聞的味道正在鉆入她的鼻腔,占據(jù)她的大腦。 霍洪哲看著手里的書,耳邊縈繞著自己母親尖銳刺耳的聲音,不悅的皺了皺眉。 第9章 霸道 霍大姑是個典型的鄉(xiāng)下姑娘嫁到城里的例子,因為在婆婆面前低聲下氣抬不起頭,就把怒氣發(fā)在了娘家上,似乎她在婆家地位低下全是娘家不爭氣。 時間久了,她的尖酸刻薄和刻意炫耀,讓霍洪哲這個親生兒子都喜歡不起來這個母親。 “媽,我餓了。”霍洪哲合上書,揉了揉眉間,找了個借口讓霍大姑出去炫耀。 聽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說餓了,霍大姑連忙催著霍mama去做飯,自己則是把桌上的水果挑了個遍,選出最大最圓看起來最甜的塞給霍洪哲,讓他先墊墊肚子。 在屋里的兩個小姑娘都聽到了外面霍大姑的話,霍小茹皺眉,對著云綿綿做了個鬼臉之后,才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輕聲說話。 “我姑一直就是這樣,每次都要嘲笑我媽沒有生兒子,還老要我媽再生一個。”霍小茹說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已經(jīng)十五了,雖然不再是需要父母全心全意關(guān)懷的年紀(jì),但是要是忽然多出一個弟弟meimei什么的,她的確也不太好受。 霍小茹的情緒忽然就低落了下來,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默不作聲。 伸手握住了霍小茹的手,當(dāng)她看過來的時候,云綿綿對她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叔叔阿姨現(xiàn)在都沒有要孩子,就說明他們并不打算再給你生一個弟弟或是meimei,別太擔(dān)心。” 霍mama二十歲生的霍小茹,三十歲之前她都沒有再生孩子的打算,現(xiàn)在三十五歲了,也不太會有再生孩子的念頭。 云綿綿說的話,霍小茹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想歸想,該難過還是要難過。 這個時代對女性太苛責(zé)了,霍小茹即便是成績優(yōu)異,年年第一,在一干表兄弟中,依舊是被貶低的那個。 “而且,主席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現(xiàn)在又不是老封建了。”云綿綿拉著霍小茹的手,輕聲細(xì)語的勸慰著她。 霍小茹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她臉上的陰霾都散去了大半:“對了,綿綿,你爸媽會同意你繼續(xù)上高中嗎?” 擔(dān)憂完自己的事情后,霍小茹又開始擔(dān)心起云綿綿的事了,她了解云綿綿的父母,所以太害怕那對夫妻不愿意讓云綿綿繼續(xù)讀下去。何況上次她去云綿綿家找人的時候,還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 “那個女同學(xué),和你家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霍小茹按耐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云建軍和蔣素華在村里的名聲一向很好,也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出軌了,現(xiàn)在忽然跑回來一個女同學(xué),一口一個叫蔣素華mama,這不讓霍小茹好奇都做不到。 好在霍小茹是一個嘴巴嚴(yán)實的人,并沒有亂說,甚至連家里人都沒有告訴過。 提到云嵐,云綿綿一臉失落的垂下頭:“不知道,我爸媽不讓我接近表姐,但是我覺得自從她過來之后,我爸媽就格外關(guān)心她。” 云綿綿不會傻乎乎的直接告訴霍小茹,云嵐才是蔣素華和云建軍的親生女兒,而她是京市的人,當(dāng)年兩個孩子抱錯了。 很多事情,只有在發(fā)酵之后,讓它自己爆發(fā)出來,才會達(dá)到最好的效果。 這個失落的模樣的確可以給一個滿分了,霍小茹瞬間就心疼起了云綿綿,連忙從自己的抽屜里拿出了一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塞給了云綿綿,又哄了她好久,云綿綿才喜笑顏開。 外面,霍mama直接無視了霍大姑的指手畫腳,自顧自的做著平日里霍小茹愛吃的菜。霍大姑看見霍mama還要往菜里丟洋蔥,連忙咋咋呼呼的叫了起來。 “我兒子吃不得洋蔥,你快把它丟出去。”霍大姑就像是炸了毛的老鼠,在邊上跳腳,卻死活不肯自己動一下手。 霍mama沒有理她,拿著鏟子繼續(xù)炒菜。霍大姑見她不聽自己的話,上前就要去奪鏟子,蠻橫的把霍mama往邊上一推。 被推的措手不及的霍mama往邊上撲了過去,那早早就在邊上熬著的湯這會兒正冒著熱氣,她想也不想,直接用手撐住了自己的身體,身上是沒有燙傷,可是手掌和小半個胳膊全部都扎扎實實的泡在了guntang的湯里面,她忍不住啊了一聲,連忙收回自己的手。 霍向榮這個時候正好從大門進(jìn)來,一聽見自己老婆的慘叫,連忙跑進(jìn)了廚房,就看見霍大姑還用自己肥胖的身軀懟著霍mama,只見霍mama整個胳膊都被燙的通紅,她紅著眼眶,想要出去卻出不去。 幾步上前,霍向榮直接把霍大姑給拉開,抱著自己的老婆就往外面沖。 聽到慘叫一起出來的三個孩子看到霍mama的胳膊都驚呆了,霍小茹這個大大咧咧的姑娘都紅了眼眶,跑到爸媽身邊,眼巴巴的看著mama的胳膊,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樣。 霍向榮這會兒正拿著瓢,一勺又一勺的用冷水沖刷著霍mama的胳膊,一直沖到霍mama的燙傷看起來不那么紅的時候,才拿過水盆,把她的手泡在冰水里。 “小茹,你去叫一下林大夫過來,就說mama燙傷了。”霍向榮看到自己的女兒嚇的話都不敢說一句,連忙吩咐了一句。 聽到了爸爸的吩咐,霍小茹連連點頭,邁開腿就往外面跑了出去。云綿綿不放心她,也追了上去。 這會兒的林大夫已經(jīng)不在衛(wèi)生所了,他穿著件洗的泛白的外套,正坐在自家院子里頭,看著掛滿架子的葡萄藤,嘴里哼著小曲兒,享受著難得的安靜。 “林大夫,林大夫,我媽燙傷了,你快跟我去家里看看。”霍小茹也顧不得什么禮貌不禮貌的問題,直接站在門口,沖著里面的林大夫大喊。 林大夫一個激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問了霍小茹一些問題后,進(jìn)屋拿了一個木箱子就跟她過去了。 回到霍小茹家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吵起來了,聽聲音,似乎是霍向榮和霍大姑在爭吵。 “你走!我這兒廟小,容不下您這尊菩薩。”霍向榮火氣一上來,一把將霍大姑往門口的方向拉去,也不管霍大姑的臉色多難看。 霍大姑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被弟弟給傷透了,她做這么多,還不是為了弟弟,弟媳婦這么多年沒給他們老霍家生一個兒子,她多怕父母泉下有知,會罵弟弟不孝順。 她一個做大姑子的,不對弟媳婦兇一點,又怎么能立威,怎么能讓弟媳婦好好伺候弟弟。 “我就當(dāng)這么多年的付出喂了狗!以后你有事也別來求我!”說完,霍大姑帶著自己的兒子就走了。 霍洪哲沉默的跟著自家母親背后,一直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云綿綿。 等林大夫給霍mama處理好傷口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后的事情了,天徹底黑了下來,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后,林大夫就被著木箱子離開了。 云綿綿和霍小茹說了一聲,也跟著林大夫離開。 “林叔,你在村子里這么多年,那些嬸嬸生孩子是不是都找你呀。”云綿綿乖巧的跟在林大夫的身邊,一臉好奇的詢問。 “接生是鎮(zhèn)上婦產(chǎn)科的事,我頂多給她們開一些安胎的。”林大夫踏著月光,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小路上走著,為了照顧云綿綿,他走的并不是特別快,“怎么,小丫頭對這個感興趣?” 云綿綿裝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就是有一點好奇,我當(dāng)初是不是在您那里出生的。” “喲,你還說對了,你真是我那間小破衛(wèi)生所出生的。”林大夫笑了,似乎提到了一個讓他格外開心的話題,“當(dāng)年你mama從鎮(zhèn)上趕集回來,還帶了一對回來找親戚的夫妻,兩個都是大肚子,結(jié)果碰巧遇到修大壩的車,車翻了,兩個人被嚇得破了羊水,情況緊急,就送衛(wèi)生所去了。” 果然! 云綿綿一聽,頓時精神了,她仔細(xì)的聽著林叔的話,生怕漏掉半個字。 “不過十多年過去了,我也忘記了。”林叔笑道,“那時候還有一個老醫(yī)生,那件事他最清楚,只不過人家?guī)啄昵盎丶伊耍膊恢酪院筮€有沒有機(jī)會再見到他。” 也是,十五年前林大夫也不過二十多歲,那會又有一個年紀(jì)大的老醫(yī)生,一般人都會選擇相信老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