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便讓羅煥幾乎流出眼淚來。

    “侍郎如果無事，不妨移步去與殿下喝上兩杯！”趙援道：“今日滿朝文武都去了東城奉迎新人，殿下卻只想與舊人飲上幾杯。”

    “敢不從命？”羅煥感激地看了一眼酒樓的二樓：“還請趙先生帶路。”

    楚王趙敬當(dāng)真如此看重羅素，當(dāng)真是真心待羅煥如友嗎？

    自然不是。

    如果不是趙援，趙敬只怕連正眼兒都不會瞧一下羅煥。

    這些年來，他下了大力氣拉攏羅素羅介山，但始終沒有得到一個正面的回應(yīng)，狡滑的羅介山若即若離，滑不溜丟，從來沒有真正支持過趙敬一次。

    這個滑不溜手去職，趙敬只覺得痛快，任誰跟羅素共事，都不會覺得愉快的。

    但趙援的勸說，讓趙敬改了主意。

    “如果羅煥有羅介山的能力，那我絕不會勸殿下您結(jié)交此人，因為注定不會有回報，但恰恰是因為此人只是中人之姿，我們便要大力拉攏了。”

    “羅介山一去，拉攏一個羅煥有什么作用？”趙敬不解。別看羅煥身為禮部侍郎，但大宋的政事，都是在兩府三司的結(jié)構(gòu)之下運行的，六部只不過是一個榮譽(yù)性的銜頭罷了，沒人理會的。

    “殿下，羅煥是羅介山的兒子啊，羅介山一去，他留下的東西，相當(dāng)大一部分都會落在羅煥的身上。”

    趙敬有些納悶：“這些年來，也不見羅介山有多當(dāng)安插心腹，提拔私人的舉動啊？而這，也正是此人能當(dāng)十五年首輔的原因所在。”

    “殿下這可錯了。羅介山不是沒有提拔，而是他提拔安插的這些人，現(xiàn)在都不顯山露水而已。”趙援笑道：“此人在政事堂二十余年，其中任首輔便有十五年，他的確沒有在朝堂重要位置之上安插親信，但殿下，此人手握大權(quán)這么多年，當(dāng)真沒有自己的人手？”

    “那他的人手在哪里？”趙敬不解。

    趙援指了指下頭。

    “地方之上。羅介山當(dāng)真是個聰明人啊，他知道在朝堂之上安插人手，必然會引人注目，特別是他身為首輔，所以他的人都安插在地方，他在位之時，這些人不管是資歷還是功勞，都還不足以擔(dān)當(dāng)大任，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之中必然有出眾者會脫穎而出，即便留在地方之上，也會成為地方之上的中堅力量。”

    說到這里，趙敬已是恍然大悟。

    “這便是羅介山的聰明之處，即便將來他不在了，這些人受他之惠，承他之情，得他之恩，也然會為維護(hù)羅氏一族。”趙援笑道：“所以，殿下結(jié)好羅煥，便是結(jié)好了這些人。羅介山滑不留手，但羅煥卻是一抓一個準(zhǔn)，到了某個時候，羅煥身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時候，羅介山能坐視不管嗎？”

    趙敬喜孜孜地道：“到了那個時候，這些人，便成了孤的人了！”

    正是因為有了這番對話，今日趙敬才出現(xiàn)在了西城，正如趙援所料，心有感觸正戚戚然惶惶然的羅煥，一下子便被感動得稀里嘩拉，他老子剛剛的叮嚀也立時丟到了爪蛙國外，滿心感激地登上了那酒樓的二樓。

    夏誡重回汴梁。

    他的幕僚徐宏徐長生卻是在他的推薦之下任了給事中。這可是一個權(quán)力極大的職位，便是皇帝的旨意，給事中要是覺得不合適，也能給駁回去。

    夏誡強(qiáng)勢推薦徐宏任了此職，要在汴梁大干一場的意思已經(jīng)是表達(dá)的清清楚楚。

    而徐宏這位給事中，從新首輔夏誡那里領(lǐng)到的第一件事務(wù)，便是京察。

    一個讓所有京官們都聞風(fēng)喪膽的考核。

    當(dāng)然，也是一個打擊異己，安插心腹的絕對良機(jī)。

    一年一小察，三年一大察，今年，恰恰便是大察。

    以往羅素任首輔，小察也好，大察也罷，都是象征性地走一下過場，挑幾個實在不象話的打發(fā)出去，所有人也都安心。但今年，五品以下官員們，無不是瑟瑟發(fā)抖，誰也不知道，京察的大棒，會不會敲打在自己的身上。

    即便是三品以上的官員，這一次也是惴惴不安。

    崔昂要興大獄的態(tài)度就擺在那里！

    夏誡要換人的意思也表達(dá)得明明確確！

    誰會是這一次的倒霉者呢？

    但愿不是自己。

    官員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待著審叛的大刀落下，而對于那些最底層的官吏，士卒而言，這就是一件很遙遠(yuǎn)的事情了。對于他們而言，更重要的是，生存。

    特別是那些從外地進(jìn)京的人來說，更是這樣。

    比如說，奉命進(jìn)京的定武軍。

    當(dāng)年定下的進(jìn)京輪換的邊軍，到最終，也只有定武軍一支軍隊抵達(dá)了汴梁，剩下的計劃之中進(jìn)京的邊軍，都在去年與遼國一戰(zhàn)之中被擊潰，然后這些軍隊之中殘存的中高級將領(lǐng)又被崔昂一網(wǎng)打盡，一些人被崔昂殺了，另一些人在押送赴京的途中，又死得不明不白。

    輪換之事便就此胎死腹中。

    這使得已經(jīng)進(jìn)京的定武軍就顯得特別尷尬了。

    這支雪夜突襲奪下歸義城并死守數(shù)月，殺得遼軍尸橫遍野的驍勇之師到了京師，并沒有贏得多少尊敬，反而收獲了無數(shù)的猜忌與不信任。

    誰讓廣信軍等軍一下子都被陷入到了案子中了呢？

    曾與廣信軍一起都是邊軍中堅的定武軍，自然也是被懷疑的對象。

    被懷疑倒也罷了，畢竟抱著一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心態(tài)，也還能騙騙自己，但這些人要生活，要吃飯，這卻是最為現(xiàn)實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