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蕭定卻是不語了。 陳規靠回到椅子上,“其實你不說,我大致也能猜得出來。吃空餉,喝兵血的事情,不僅是在北疆,在全國各地都被視為尋常之事了,恐怕北疆還稍微好一點。當官的拿著士卒充當衙前行走,充當白身,然后把朝廷給出的這些人的俸祿私吞掉。長卿,河北路的廂軍,可有戰斗力?” “充當輔兵還是足夠的。” 陳規譏諷地一笑:“荊王殿下在河北路,這幾年就只做了這些事嗎?” “多年沉疴,荊王殿下能做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蕭定搖頭道:“假如荊王殿下還能在河北路呆上十年,情況便會截然不同。”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決問題,的確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陳規道:“可惜了,朝廷不會容荊王殿下久居河北,荊王殿下自己恐怕也不愿意再在河北路上呆著了吧?” 說到這個話題,蕭定便不答話了。 依他私心,當然是希望荊王一直呆在河北,將眼下的局面繼續經營下去,直到徹底改觀。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眼下如果遼人大舉來犯,我們可有勝算?”陳規問道。 “守衛邊疆,保家衛國,絕對沒有問題。”蕭定道。 “也就是說,根本就無力反攻,殲敵于國門之外了。”陳規淡淡地道。 “是!”蕭定不能回避這個問題:“守成有余,進取不足。” 陳規嘆了一口氣:“連素稱精銳的北地禁軍都如此,那為何你蕭長卿居然還一力主戰呢?” “陳相公不覺得,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應當一力主戰嗎?”蕭定反問道。 “這是怎么說呢?”陳規詫異地問道。 “陳相公當不會以為伐遼這事,以河北路一路之力就可以了吧?”蕭定反問道。 陳規失笑,點了點蕭定:“蕭長卿,要是換個其他的將領敢在我面前如此跟我說話,我一定會拿著大棍子將他打出去。” 蕭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相公是宰相之尊,宰相肚子好撐船,自然不會生我這等粗魯之人的氣。” “你是粗魯之人嗎?”陳規道:“你以為現在,河北路就是獨自支撐的嗎?每年朝廷往河北防御方面投入的錢有多少,你應當心中有個數吧,蕭計相應當不會瞞你。這,還沒有算上歲幣呢!但這些錢,有多少是真正投入到了正事當中去的呢,有個六成,七成,我這個樞密使就該笑了。” “應當有的。”蕭定低聲道。 “那是荊王去了才有的!”陳規厲聲道。 “所以相公,朝廷才應當盡早訂下大政方針,并且一力執行啊!”蕭定道:“如此搖擺,只會讓下面的人心灰意冷,也只會讓下面的人心生懈怠,只有訂下大政,然后認真執行,讓舉國上上下下都知道我皇宋北伐之心堅不可摧,則士民自可用心,便是邊地那些兵將,也不敢再胡來的。到時候,別說是五萬精銳,便是十萬,二十萬,也是能練出來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主戰,但并不主張現在就戰。”陳規總結道:“是這個意思吧?” “是,十年生聚,機會總是會來的。”蕭定深吸了一口氣,“而且,遼人的戰斗力,其實也在下降之中,這也是為何這幾年我北地軍隊戰力稍強一些,他們就占不到便宜的原因所在了。” “何解?”陳規道:“這幾年來,宋遼之間沖突,大占上風的可是遼人,我們十次沖突之中,到有七八次是吃虧的。” “那是以前。現在,至少能持平了!”蕭定道:“邊境沖突日漸減少,其實便是因為這個原因。遼人覺得劃不來了。以前是搶比做生意來得快,因為他們幾乎不付出什么代價,但現在,他們覺得做生意比搶更劃算。因為每一次打草谷,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這是我們在變強了?” “遼人也在變弱!”蕭定接著道:“特別是遼人的頭下軍,這些年戰斗力下降的極快,對于這一點,我深有體會。只要不是撞上宮分軍或者皮室軍,那些頭下軍,末將完全可以說,碰到一支,滅他們一支。” “為什么他們在變弱呢?” “因為他們富了!”蕭定道。 聽聞此言,陳規大笑了起來。 “富了,竟然是因為富了!”笑了半晌,陳規卻又嘆息道:“我大宋,何嘗不是如此呢?” 因為窮,想要過上好日子,所以奮勇向上,雖付出生命代價也不可惜。一旦富了,身家厚了,好日子過得久了,意志便逐漸被腐蝕,再也不想提著腦袋過日子了。 不管是遼人,還是宋人,都是一樣的啊! “但是相公,遼人的整個底子比我們好啊。”蕭定低聲道。 他所說的底子,便是戰斗素質的底子了。再怎么腐化墜落,但遼人一些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卻還是在的。 “崔懷遠臨去之時,為了爭取我的支持,跟我有過一席長談,他說幽燕漢人,是我們的一大籌碼,完全可以利用起來,而且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在經營之方面的事情!”陳規道。 蕭定卻是斷然搖頭否決:“相公可知,北地漢兒,其實是最瞧不起我們南人的嗎?他們比遼人更瞧不起我們。” “怎會如此?”陳規大為驚訝。“這可與二大王的奏折上說得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