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不愿意殺無辜之人。

    這與他心中的道義有違。

    若不是因為那件事，他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去想殺人這一件事。

    他明白拾荒地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也明白如今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可他內心依舊還堅信，人類的本性都是善良的，相信沒有誰是從出生時，就充滿惡念的。

    “我……”趙東深深低著頭，緊緊咬著嘴唇，不敢看多利與地面上的鐘宇。

    他的心靈深處受到了拷問與折磨，讓他陷入了萬分痛苦之中。

    清澈的淚水從他眼眶漸漸涌了出來，與清秀臉頰上的大把雨水融合在了一起。

    “他說……他有女兒……”

    趙東抽泣著輕聲開口說了一句，他握劍的雙臂顫顫巍巍的漸漸放了下去。

    多利臉色陡地一沉，變得異常陰冷。

    瞬間沒有了前一秒的興奮與激動之色。

    他微瞇著眼睛，強壓下去了內心中涌出出來的滔天怒意，猶如一條毒蛇一般冷冷的看著趙東，開口道“你若不殺他，死的就是我們三個，你要好好想清楚了。而且你不是要報仇嗎？如果命都沒有了，你拿什么報仇？”

    多利的話語擊中了趙東的難處。

    讓后者握劍的雙手，又微微抬起了幾分。

    趙東嘴唇不知何時被咬破，流露出了一抹鮮血。

    “不要！不要殺我！我死了，我的女兒就沒有人照顧了！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

    被多利狠狠按住的鐘宇明白看見了渺茫希望，聲淚俱下，大聲哭泣道。

    他的確是有一個女兒，并沒有說謊，只不過這名女兒卻并非他親生的。

    而且，這名八歲大的女兒對于他來說，也僅僅只是一件準備以物易物的“商品”。

    連平常溫飽都無法自給自足的他，對于她談不上有什么親情。

    若非顧忌會破壞“商品”價值，這名被他撿回來的女兒，早在許久前，就已經被他摧殘了。

    “住口！你不可能會有女兒！”

    多利暴躁無比，眼中充滿了憤怒與兇狠之色，隨即摁住鐘宇的雙手再次用力。

    若不是后者開口突然冒出來了什么女兒，說不定趙東早就一劍砍了下去，那會形成如今的局面。

    趙東他現在是不敢對其動手，但至于鐘宇嘛，卻是可以隨便揉虐的，好來發泄他心中的憤怒。

    “啊！”

    鐘宇痛苦的叫出了聲，埋在泥地中的臉龐露出了難受之色，他只感覺身體內的五腹六臟仿佛被狠狠擠壓在了一起，傳遞出了一股劇烈疼痛。

    “我……我真的有一個女兒，她的名字叫愛莉，我真的……沒有騙你們。”強忍著痛苦，吸了一口氣，鐘宇斷斷續續的再次出言開口道。

    相比于活下去來講，此時的痛苦對于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么，若是能活下去，再痛苦幾倍他都可以毫不猶豫的答應。

    他現在能做到的，就是盡可能的博取那名少年的同情，如今已經有了一絲可趁之機。

    “趙東！你再這樣猶豫不決！等待我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我們三個好不容易走到了現在這一步！你怎么就開始婦人之仁了？！”

    多利臉色憤怒的吼道，聲音之響亮，遠遠覆蓋住了周圍叢林百米之外。

    他怒吼的同時，摁住鐘宇的雙手悄悄換了位置，落在了后者后腦勺之處，隨即他猛然用力，后者整個臉部頓時陷入了松軟的泥土之中。

    任憑掙扎，也只能發出“嗚嗚”般的叫聲。

    趙東被他吼得身軀下意識一抖，被咬破的嘴唇滴落著滴滴鮮血，就連握著黑鐵長劍的雙手顫抖的也似乎更加厲害了起來。

    他的頭埋得更深了，仿佛要斷裂了一般。

    他心中的道義與冰冷現實互相展開了攻擊。

    輸者磨滅，勝者為王。

    終于，在沉默了幾十秒后，趙東顫抖的身軀似乎減少了幅度，沒有之前那么劇烈。

    他深深吸了一口大氣，猶如想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

    趙東開始邁開步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見此，多利臉上的憤怒暴躁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微上揚的那一抹微笑。

    他成功了，他成功勸說住了對方。

    頭深深埋入了泥土中的鐘宇如同聽見了什么聲音，他變得更加慌張恐懼，六神無主。

    “嗚嗚嗚……”

    他想要再次開口說些什么，可因為頭陷入了泥土中的緣故，最終只能發出一道道嗚聲。

    鐘宇開始拼命掙扎，他明白如果自己再無作為，那么他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也將會消亡。

    “安分點！”

    多利當然明白前者想要做些什么，死死的摁住了對方，不給他留一絲機會。

    低頭不語的趙東走到了多利身旁，鐘宇腳下。

    “你的女兒……我替你照顧。”

    他顫顫巍巍的輕聲開口道，其聲音宛如失去了靈魂，沒有任何色彩。

    一道道淚水從他的眼眶流出，在他那清秀的臉頰上留下來兩道顯而易見的淚痕。

    聽見這句話，地面上的鐘宇瞬間掙扎得更加厲害了，像極了一條砧板上的活魚。

    鐘宇雙手高高舉劍，雨水從劍身順勢滑落。

    隱約閃耀著一縷鋒利光亮。

    用于殺人的劍，終究還是要殺人了。

    多利靜靜的注視著，眼神深處的劇烈興奮迫使他消除了剛才對趙東產生的強烈殺意。

    “很好，很好。”

    “砍這里！”

    多利激動的開口道，按住鐘宇腦袋的右手松開，重新回到了后者的背部位置。

    “不要殺我！不要！”

    這一舉動導致了鐘宇沒有了阻力，瞬間從泥土中微微抬起了頭，恐懼萬分的求饒道。

    盡管他那枯黃臉頰盡是泥土，但依舊能從整體輪轂中，看出此時他是陷入了怎樣的恐懼之中。

    趙東依然低著頭，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一般。

    下一刻。

    他抬起了頭，清澈的眼睛變得通紅。

    下一秒。

    劍落，血濺。

    鐘宇的頭顱被一劍分了家。

    其飆射出來的猩紅鮮血沾染在了兩個人身上。

    多利離的最近，他整個臉頰大半部分都被染上了刺鼻鮮血，但他反而沒有因此煩躁，只是在興奮的大笑，失去了理智。

    趙東因為站直的緣故，鮮血只濺在了他那被雨水淋濕的衣物上，清秀的臉頰顯得干凈。

    看見了身首分離的鐘宇，趙東內心頓時被痛苦占據，猶如心臟被人狠狠的一把抓住。

    早已通紅的眼睛再次涌出了晶瑩淚水。

    他丟棄了沾滿鮮血的劍，身軀顫顫巍巍的往后退了幾步。

    “對不起……”

    他始終成為了他自己，最討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