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揮戈(二)
在巨靈王眼里,笑云哥的這些機敏巧變的本事遠比刀道更加艱難,自己一輩子都學不會。反過來,方笑云極其羨慕他的修為,想能和他一樣揮舞大刀。 大概這就是缺啥想啥。明白之后,方笑云嘆了口氣,走過去拍拍巨靈王的肩膀。 “生活所迫啊兄弟。笑云哥若能大殺四方,何必苦心經營。” “笑云哥說的對。”巨靈王深以為然,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命已經不由自己掌握。眼下這種距離,方笑云的手落在這種位置,有七成把握一招奪命。除非巨靈王帶有某些感應類的護體之寶,另當別論。 這貨居然能活到現在,算得上是奇跡。 方笑云感慨地收回手。“聽說你在練刀,咋跑到這里?” “說來話長,俺當初北上劍門......” “等一下。” 現在可不是聽故事的時候,方笑云不想再和這個呆貨繞圈子。 “你還能不能打?” “笑云哥,俺......俺中毒了。” 巨靈王扭扭捏捏,想吹牛又不好意思,方笑云看著他,心里直想笑。 “你會飛不?” “不、不會。”巨靈王表情羞愧,就像考試不及格的孩子。 飛翔是每個人都有的愿望,有機會實現定然不會放過,通玄以上有機會借助法器飛行,蘇箐甚至現在就能做到,只不過無法持久。巨靈王境界夠了,但他一心練刀,連這都丟到一邊。可要是他分心旁顧,或許就練不出這樣的刀。 兩相對比,方笑云很佩服他的選擇,嘴上可不會這么說。 “你把蠻族貢嘎砍成那樣,人家恨死你了。唉,可惜我的實力不夠,出手晚了點。” “是啊是啊,俺知道笑云哥想幫俺。”巨靈王感激涕零,全然忘記了幾個事實。譬如方笑云故意將巴郎帶在身邊,蠻巫根本不知道戰斗過程,那句話并非是對巨靈王而發。 “不能打又不能飛,為何不跑?”方笑云問道。 “跑不動了。”巨靈王大口喘氣。“笑云哥你走吧,俺這回是沒救了。” 要不是因為蠻巫,誰有功夫管你死活。 方笑云嚴肅說道:“周邊不寧,魔物蠢蠢欲動,你因為一點挫折就放棄,豈不糊涂?” “笑云哥說的對!可是......俺真跑不動了。” 看來真的不行。方笑云心里想著,拿出一只玉盒塞過去。 “吃了它。” “吃啥?”巨靈王有點愣神,問著已將玉盒打開。 盒內是藥丸,只有一顆。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僅僅聞一下,腦海頓時為之一空。 “百靈丹!”巨靈王大吃一驚。 這貨很識貨。方笑云心頭微動。 百靈丹是解毒靈藥,蘇箐的東西。當初她孤身一人到軍隊,南蠻之地免不了與毒物打交道,防毒、解毒、療傷類的丹藥為必備之物。現如今,這些東西連同乾坤袋打包,全部送給方笑云。 說到解毒,方笑云知道很多法子,藥也有,但他知道巨靈王肯定試過不少辦法,以他這樣的身板、這種修為都奈何不了的毒,土方俗藥根本無用。忍痛把百靈丹奉獻出來,抱的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念頭拼一把,可如今望著巨靈王滿臉驚喜的樣子,心里很不舒服。 “五步斷腸,七尺穿心,吃了它,保你死無全尸。” “騙人。”巨靈王瞪大眼睛道:“百靈丹是解毒珍品,俺沒見過,但是俺聽到過。” “沒見過怎么認得?” “藥丸上有紋路。”巨靈王把盒子舉高過頭頂,送到方笑云面前:“仔細看,一花一紋,百花百紋,一道都不會少。” 這貨的眼力這么好?方笑云暗暗吃驚。 “笑云哥,你怎么連這都不知道?”巨靈王疑惑的目光望著方笑云,問道:“這顆丹藥不會是你偷的吧?” “你管我是偷還是搶!”方笑云心想你最好值這個價。“趕緊吃了干活。” 百靈丹能不能解巨靈王中的毒,方笑云心中并無絕對把握。但他想即便不能徹底,拖延、壓制一時半刻總能做到,否則實在對不起身價。 “干啥活?”巨靈王還在猶豫,似乎在擔心丹藥來路不正,有損自己光輝形象。 “殺人放火,攔路搶劫,你干不干?”方笑云語氣不善。 啊?巨靈王迷茫地眨著眼睛,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 “笑云哥又在騙人?” “不吃還我。” 方笑云做勢要把靈丹收回,手還沒伸出去,巨靈王飛快地動作把玉盒扔到嘴里,一口吞下。 “哎呀你個蠢材......” 方笑云反倒有點愣神,心里想這貨哪里傻了,誰說他傻我和誰急。忽然又想起什么,趕緊大叫。 “盒子不能吃!” 如果巨靈王沒被毒死,反被噎死,那才叫好玩。 “沒、沒吃......” 巨靈王張開血盆大口,把玉盒吐出來,上面沾滿帶有血絲與淡綠色不明物質的唾液。 “盒子有藥氣,俺舔舔。”巨靈王笑著把玉盒遞來:“笑云哥,給。” “你留著吧。”方笑云捂著鼻子連退兩步。“效果咋樣?” “笑云哥,俺得入定吸收藥力才能知道。” “不入定行不行?”方笑云悲憤的目光看著巨靈王。 “笑云哥?俺必須這樣做。”巨靈王理直氣壯回答。 兩人目光交匯,巨靈王的表情就像看到博學多才的人滿嘴胡話、道貌岸然的人作惡多端般不可饒恕。方笑云的表情則好像抓到竊賊不報官,反贈送金銀鼓勵對方回家娶媳婦重新做人。他擔心巨靈王扮豬吃虎,自己不僅贈藥還得守護,事后這家伙會怎么做? 知恩圖報,為素不相識的人和蠻巫拼命?有可能。 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撒丫子逃跑?誰說不會呢。 “算了你快點。” 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方笑云轉身望著已經奄奄一息的巴郎,目光漸漸變得兇狠。 “誰?”他頭也不回說道。 “我。” 蘆葦蕩中“爬”出來一個人,身披鎖鏈,眼含期待。 ...... ...... 淤泥,水洼,蘆葦。 鮮血,傷痛,絕望。 為了奪回本族貢嘎,受傷的蠻兵抱著求死的決心在爛泥水塘中掙扎,不久便在被一片受到驚擾的蛙聲中迷失方向。巨大的慌亂之中,傷重者或躺或坐,能動的人朝不同的方向前進,十余名蠻兵失散在十幾畝地面,不僅無法對襲擊者構成威脅,反而成為對方的掩護。 不久,一個很高很瘦的人來到現場。 地荒族第二神師,赤魘。 ...... ...... 赤足,麻衣,褲腿與衣袖高高卷起,赤魘看起來就像一名漁夫。他走在草地,地面沒留下一點痕跡;他走在水上,水拖住他的身體;他蘆葦中穿行,最長最壯的蘆葦只能在其下頜處低頭。 他的步伐均勻有力,身體像一股微風,前方茅草自動讓路,周圍的生靈感覺不到其存在,有一次,赤魘的腳踩中一只趴窩的野鴨,從其頭頂邁過。 野鴨什么事都沒有,但它發現窩里的蛋全部碎掉,一個都不剩。 怎么會這樣? 野鴨感覺到巨大的悲傷,趴在碎蛋殼中一直嘶鳴,仿佛要堅持到地老天荒。上蒼只給它很少智慧,目的是保護而非輕視,赤魘那一腳不僅踩碎它的蛋,還給了它短暫靈智,巨大的情感沖擊摧毀了野鴨的自保本能,不久,一條嗅到蛋黃氣息的蟒蛇悄悄過來,一口將它吞入腹中。 赤魘本不應該這樣做,經驗告訴他,這種無謂的加害無助于解決問題,于心、于事、于己沒有任何好處。這次小小的事件當中,唯一受益者是那條蛇,它不僅得到食物,還吸收了赤魘釋放的戾氣,此后在漫長的生命中逐步消化,成為南灣一霸。 赤魘沒料到自己的隨意發泄竟然造就一只妖物,他在蘆葦中穿行,很快找到一名受傷倒地的蠻兵。 “巨靈王,大刀,好大的刀......” 蠻兵沉浸在巨大的恐懼之中,語無倫次,赤魘只聽了開頭便失去耐心,伸出手,枯干的五指在空中虛握。 啊! 受傷蠻兵發出極為短促的嚎叫,身體猛地彈起來,再重重摔倒,他用雙手在胸口死命地撓,仿佛要把自己心挖出來。 赤魘面無表情地望著蠻兵撕開自己的胸口,直到其停止掙扎才繼續前行,不久,他在一處隆起的坡地找到另外一名傷勢較輕的蠻兵。 “巨靈王偷襲,與狂沙族的人一道擄走貢嘎。貢嘎二次狂化,斷了左臂。” 聽了這番話,赤魘呼吸漸重,鼻孔噴出兩條白龍。 “阿吉在哪里?” “追上去了。”蠻兵戰戰兢兢回答。 赤魘深深吸一口氣,慢慢等到情緒平復,冰冷的聲音道。 “巨靈王該殺,阿吉該死,爾等也是。” 言罷,他的身形原地消失,如輕煙般無影無蹤。留下蠻兵在原地發了會兒呆,忽然拾起彎刀,大喊著、砍向自己的脖子。 “神師憐憫!” 赤魘沒聽到蠻兵的呼喊,他了解到足夠多信息,加快速度,沒過多久,便在一處水塘邊見到方笑云——擊破法眼之人。 “前輩!我在這里。” 遠遠看到赤魘高出蘆葦的頭,方笑云主動招呼。巴郎與阿吉躺在其腳下,一個斷臂殘肢奄奄一息,一個渾身血污不知生死,模樣極為凄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