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迦臣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楚阡陌低低的啜泣聲已經傳來。

    期期艾艾的聲音，令書房里站著的兩個男人皆是一愣。

    楚阡陌緊捂著自己的臉，起初的哭聲很小，逐漸便愈發悲憫起來：

    “哥哥……能……能不能讓他走?我……我不想檢查，就想好……好……安靜……睡一覺……”

    楚阡陌斷斷續續地發出了聲音。

    她必須全力以赴地阻止戴宥這么做，一旦戴宥真的抽取了她的血液樣本，若是他有心想要調查，便極有可能和實驗室里楚阡陌從前的血液樣本進行比對，那樣一來，一切恐怕便前功盡棄了。

    楚阡陌的復仇計劃才剛剛開始，眼看著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進行，她不能讓戴宥毀滅她的所有計劃，絕對不可以。

    楚阡陌的祈求聲伴隨著悲憫的哭聲，響徹整個書房，書房的窗戶半開著，外面竹林被狂風暴雨吹打的簌簌聲和她的嗚咽遙相呼應著，襯得這個蜷縮在沙發上、無依無靠的小生物愈發可憐……

    商迦臣想到她今晚所經歷的一切，的確是不可逆轉的噩夢，她此刻有情緒上的過激反應，也實屬正常。

    他悲憫之心再度大作，于是對戴宥搖了搖頭：

    “罷了，先讓她自己調整調整心態，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

    戴宥靜靜凝望了一眼幾乎縮成一個圓的楚阡陌，眼神里掠過一縷不易察覺的深沉。

    不過，他什么都沒有多說，默默按照商迦臣的吩咐，背著醫藥箱退出了書房，房門被合上，戴宥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楚阡陌依舊縮著，今晚的表演，差點兒掏空了她的靈魂。

    她雖然未被侵犯，但因為剛才緊張過度，她渾身都冒出了冷汗，身體像是發酵過一般，透著一股巨大的虛。

    一只溫熱的大手靠近了她的脖頸，他柔軟的指腹，恰到好處地揉了揉楚阡陌的脖頸。

    感受到這股溫暖，楚阡陌抬起頭來，額前的頭發已經隨著冷汗和眼淚黏糊糊地貼在臉上，她俏麗的小臉在燈光中泛著青白色，長長的睫毛不安地翕動著，在刺眼的燈光中，她緩緩睜開了眼睛，咬唇不安地喊了一聲：

    “哥哥……”

    “我在，你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一定會找到幕后真兇，為你報仇——”

    商迦臣輕聲許下了承諾。

    他伸過手去把她黏在臉上的額發并入耳后，聲音連同眼神里，都透著濃郁的溫柔。

    這溫柔，像極了從前……

    楚阡陌一時間情緒洶涌，于是干脆順勢，就這樣撲進商迦臣的懷里，并勾住了商迦臣的脖頸。

    商迦臣的身體僵了一下，他并未察覺楚阡陌此時臉上噙著的冷笑，卻聞到了楚阡陌身上獨特的香味。

    楚阡陌身上剛剛沐浴過的中草藥香味，混合著她的體香，形成一股獨特的香味，這股香味，竟像極了從前楚阡陌身上的香味。

    商迦臣剎那間條件反射般地推開了她。

    他眼神凜冽，長手忽然間扼住她的咽喉，聲音中透著森森冷意：

    “你……你到底是誰？”

    楚阡陌猝不及防間又一次被商迦臣扼住了脖頸，她的心劇烈顫了顫，手指驀地攥緊，眼神驚惶不已：

    “哥哥，你……你這是做什么？我……我是夏以陌啊——”

    楚阡陌艱難地開了口，不知道究竟是哪兒讓商迦臣覺得不對勁。

    一陣冷風順著半開的窗戶灌了進來，商迦臣身體微微一哆嗦，目光中的冷意漸漸淡了下來。

    他連忙松開了手，望著眼前這個柔弱無骨的小學妹，嘴角緊抿，暗自嘲諷著自己未免太草木皆兵……

    她早就去世，當時他趕到海邊的時候，茫茫大海上早已淹沒了她的尸骨，他甚至手中還留有她被投海那一刻的視頻，她是真真切切的已經死了，不會，也不可能再出現了……

    商迦臣微微測過臉去，垂眸，心潮幾不可見地起伏了一下之后，又歸于平息。

    “不早了，我讓王姨帶你去房間里睡——”

    他淡淡吩咐了一聲后，站起身來，端著修長又筆挺的身姿走出了書房。

    王姨很快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垂手立于門口：

    “夏小姐，請隨我來——”

    楚阡陌點了點頭，她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默默跟隨著王姨往外走去。

    王姨這一次沒有把她帶回她從前的那間臥室，而是帶著她去了別墅一樓右側的一間客房里。

    楚阡陌穿過大廳之時，用余光瞄到了窗戶邊那一抹頎長又落寞的身影。

    商迦臣端著一杯高濃度威士忌，喉結一滾，一大口烈酒咽下胃里，胃被嗆得灼熱的同時，他的眼眶也微微泛了酸，他暗暗望向天際……又是電閃雷鳴，這該死的夜，為什么總是那么黑？

    ——

    頻繁演戲的確太燒腦，也太考驗演技了。

    終于得以爬上柔軟大床的楚阡陌，很快便抱著枕頭進入了夢鄉。

    瓊華別墅里熟悉的一切，讓她終于感受到一種久違的踏實感。這一覺，她睡得格外安穩。

    翌日清晨。

    楚阡陌還在熟睡之中時，已經被耳畔一聲輕柔的呼喚喊醒：

    “夏小姐，該起床啦，太陽都要曬屁股咯——”

    睡得迷迷糊糊的楚阡陌，聽到王姨這一聲低柔的呼喚之時，她條件反射一般坐起床前，左邊晃三圈、右邊黃三圈地伸了個懶腰后，緊接著便甜甜地沖著王姨習慣性地說了一句：

    “王姨早啊，今天早上有什么好吃的？”

    這句話蹦出口的那一剎那，楚阡陌才驚覺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夏以陌。

    剛剛那招牌動作和習慣性的問話，都是從前每天早上王姨喊她起床之時，她會對王姨做的，可是剛剛，因為睡意迷糊，所以她習慣性地做出了與從前相同的動作，并說出了與從前相同的話語……

    一時間，王姨張大了嘴巴，手中抱著的抱枕應聲而落，她徹底石化在原地。

    “夏小姐，你……你……”

    王姨愣在那里，忍不住支吾起來。

    恍惚之中，她像是突然看到了從前的大小姐一般，讓她覺得難以置信……

    自從大小姐和商迦臣結婚以后，大小姐便再也不讓她走近她臥室，并且不需要她來喊她起床，所以這種感覺，王姨十分久違。

    楚阡陌的眉心重重一跳，惶惶又錯亂的感覺在內心反復盤旋。

    眼看著自己已經在王姨面前露餡，她暗暗覺得糟心，菲薄的唇緊抿，額頭一點點的冷汗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