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
進入神宮,行過鵝卵石小道,一座精鐵澆鑄似的宏偉宮殿赫然立于眼前。 通體漆黑,檐、窗、門、階皆為黑色,一眼看進去黑不見底,壓得人心口沉重喘不過氣。 一大群獸奴被推搡進去,圈禁于此。 莊姜數了數,除了她們這批所謂的獸圣女外,另外的十二個獸奴場各自送了六個祭品過來。 七十二個獸奴,七十二條人命。 眉心擰痛,她抬手按了按,聽得門口的一紅袍修士語氣怨憎: 年年圣女宴會被派著看押這群畜生,娘的, 三天時間,圈在里面吃喝拉撒一股子臭味。 另一修士勸道:忍忍吧,等送入地下祭宮就輕松了。 墻體漆黑,天光堪堪掠過門檻,再往里便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莊姜尋了個稍微人少的角落坐下,里面光線太暗了,她看不清周圍的獸奴們神色如何,不時被他們身上的鱗片、犄角、毛發剮蹭過,殘留在手臂上的觸感啃咬著她的神經。 房間里鴉雀無聲,寂靜如死。 沒有人開口說話,絕望如潮水般鋪開。 莊姜,接下來怎么辦?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六兒附在她耳邊,嗓音低微。 摸出貼在頸間的珠子,莊姜湊過去,說了幾句之后,六兒止聲。 良久,他說:我理解你的想法,事情要從根源解決,不然今日救了這一批,日后還有另一批被送過來。 可是他繼續道:可是太冒險了,我也明白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的道理,但你修為低下,冒然行事的后果很可能是無意義的犧牲。 我知道你的意思。好多人是這種想法,他們在想打不過的,會死的,命很珍貴,留給有能力解決的下次,所以現在先逃跑吧。 莊姜語速緩慢,六兒一點一點地聽,她說: 逃跑或者留下,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選擇。至少他們沒有 六兒看向擠在周圍的獸奴。 他們沒有,所以現在我要留下。 六兒聞言,眉心跳了跳,莊姜,你 六兒,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讓你送命。 手伸過去,兩人在黑暗中手指交握,手心相抵,莊姜語氣堅執: 哪怕你真的遭遇不幸,放心,一定是在他們踩過我的尸體之后。 心尖悚驚,眼眶發熱,六兒吁出一口長氣。 倏爾。 兩扇鐵門轟然合上,發出沉悶的鈍響,砸痛了所有人的神經。 沒有人爭執,沒有人反抗,黑暗中,獸奴們麻木等待著懸在頭頂的大刀斬下,引頸就戮。 所有人渾渾噩噩地度過了第一夜。 ;次日清晨,被驅趕出房間,排隊飲下一碗碗血水,每人分了個饅頭之后,被趕牲口一般趕了回去。 饅頭又冷又干,剛握在手心,便被幾只大手爭先搬扯著手指,莊姜吃痛,一下 子放開。 六兒手里的饅頭也被搶了去。 對比一下,我覺得吧六兒拉著她坐進角落里,嘀咕道: 看著這些獸奴,我當乞丐的那幾年還真是比他們幸福- -萬倍。 不知過了多久。 大殿內氣味愈濃,各種氣味混合在一起,發酸,發臭,熏得六兒拿袖子捂住口鼻,每一-次呼吸 都分外吝惜。 一開口,臭味沖進口鼻,六兒胃里泛酸,強行抑住干嘔。 真是混在乞丐窩里也比這兒香。 麥。 或許過了很久,鐵門再一-次被推開,不明媚的光亮刺得莊姜眼睛澀痛,她抬手遮住 了眼睛。 莊姜? 恩。 好像有人來了。視線里闖入- -抹艷影,六兒眨了眨眼,試圖努力看清:是個女的。 莊姜看向門口。 柳夫人,什么風把您老吹來了。門口的修士語氣諂媚,此地污穢,別污了您老的貴軀。 什么風?柳夫人聲音尖媚,你說是什么風?往年的祭祀大宴之前,從祭品里挑幾個獸女過去服侍陽堂主是慣例,怎么?今年你們翅膀硬了,膽肥了,陽副教主才仙逝多少年?這就不把他兒子放在眼里了? 聲音由尖至寒,女人氣焰囂張: 昨日遲遲不見你們送獸女過來伺候我兒,本夫人遣婢女來喚,竟被-口回絕。難道要本夫人親自過來求你們不成? 柳夫人,您言重了,不是兄弟們不愿意為您和陽堂主做事。 修士守在門口,為難道: 昨日圣女大人特地吩咐,所有祭品絕不可離開祭殿一步。今年不同以往,若是公然違抗圣女命令,她的手段您也是清楚的。 你們害怕她的手段,難道就不怕 涂染鮮紅豆蔻的指尖戳住修士的胸口,在莊姜的視角里,修士額角流汗,柳夫人笑里含刀。 眼眸終于適應了門口的光亮,那柳夫人蜂腰肥臀,尖臉細腮,好巧,之前她和朝生在城門口撞見過。 那時候,柳夫人身邊還跟著一個狗耳小男孩。 哼,別忘了,太上神教所有人能擁有一副銅皮鐵骨是誰給的? 那婦人三言兩語,眼風惡狠狠掃過鎮守的幾個修士: 惹惱了本夫人,當心你們這一身銅皮鐵骨爛成rou泥。 太輕蔑了。 或者說,這七十二個獸奴在他們眼中賤如草芥,無威脅,以至于有些話脫口而出之后,沒有任何不妥。 真是碰巧了,莊姜收回目光,臉上淡得沒什么表情,長睫掩下,收斂眸子里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