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
“你、你要走了嗎?” 太阿山之腰,草木橫斜,滿地硝煙四起。 十歲的莊姜拖著和自己身高一般長的長劍,踉踉蹌蹌,跨過碎裂的亂石,追著那抹頎長的背影。 嘭! 身體被石塊絆倒,莊姜吃痛,被那聞聲折返的少年扶起時,額角鮮血直流。 躲開那只伸過來擦拭的手,她紅著眼睛問,“你要走了嗎?” 他的力道,溫柔中帶著隱隱強勢,伸手將她扯過去,清理額角的傷口又仔細包扎好。 “傷口不能沾水?!焙蔑L送涼,他的聲音浮在里面,聽起來又清又柔和: “我重新煉化了混沌珠,還有淮思劍,你小心些,可別弄丟了。” “我不要混沌珠,也不要淮思劍。”莊姜一把扯下頸間的珠子,塞進他掌心,語氣難過:“你別丟下我,好嗎?” “你我之間,一命同生,我不可能丟下你的。” 少年聞言,伸手輕撫她柔軟的發頂,耐心解釋: “你的體內種了一昧蠱蟲還未解,且師門沒有助我重新修煉的功法,姜姜,哥哥必須暫時離開,日后才能護住你?!?/br> 有疏疏點點的日光落進少年的眼眸里,盛著漾著,他注視她時那兩扇傾覆而下的長睫,漂亮得令人嫉妒。 “我不要你護著,我要護著你。而且師父很厲害的,我……我也會修煉得很厲害。” 莊姜手足無措,拼命想要留住他:“等我快點長大,一定能保護好哥哥,所以……” 天山共色,風煙俱凈的此刻,她輕輕扯住少年月白綢的袖口:“所以……你等我快點長大,好不好?” “姜姜。”他輕輕拿開她的手,聲音似水:“我做的決定,只要是正確的,即便是我自己,也不能改?!?/br> 他的話,讓莊姜的小腦瓜想不明白,但那種離別的巨大恐慌狠狠攫取了她,攥緊手中長劍。 莊姜揮劍往前劈出,劍氣縱橫,齊根斬斷十米外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轉瞬間一縱躍至草叢間捉出潛伏的花蛇。 花蛇反應敏捷,她身形更是快若流矢,摁住蛇頭走到少年的身前邀功,露出小孩展示玩具糖果般的神情: “哥哥你看,我也能很厲害的,等我長大了,就更厲害啦。我護著你,不怕?!?/br> 他蹲下來,視線與她的持平,用那種莊姜一直以來都無法反抗和拒絕的口吻:“別鬧了,等你十五歲及笄那年,我一定回來?!?/br> 這個承諾讓莊姜僵立在原地,反應過來時,于紛落的瓊花青葉間看見少年落拓而行,如朗日將去。 瓊花如雨,落在地面,如雪般鋪開。 她心下一緊,好像有什么東西真的抓不住了,故意摔倒在地。 “哥哥——”第一次做出欺瞞行徑的壞小孩顫著嗓子:“我摔倒了——” 她忐忑地等著那人回頭,如往常那般,伸手將她扶起。 他也確實回頭了,逆著太阿山的日光踩著潔白的花瓣,有一剎那,好似身涉雪中,如耀目之光不可比視。 少年欠身伸手,卻只是,輕輕拂去她肩頭的落花。 此外,未有一言一行。 那一刻,莊姜隱約明白了,他做的決定無人能改,她永遠也g涉不了。 亦如此后相同的場景再現,她無能為力,只能埋臂慟哭。 她拖著沉重的長劍,踽踽而行,追逐著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口中的字始終不能完整地吐出來: “謝、謝……” 明明說過的,我會成為世間最出色的劍客。 如師門古籍上記載的那般,劍指高山,高山崩崔。劍指江河,江河倒流。 莊姜嘴唇翕動:“謝、謝……” 抓不住少年那漸至虛幻的背影,又有什么東西在堅定流轉。 我將登頂此代的劍道之巔,劍氣橫掃四海,一劍可斷八荒。 所以,你不要走。 你等我快點長大,好不好? 終于,少年漂亮的背影消失在天光的盡頭,莊姜再尋不見,大慟之下舌尖轉出那個字: “淮,謝淮……” 他真的走了,那個與她一命同生,讓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的哥哥。 為何不帶她一起? 她是累贅嗎? 良久,她保持著垂頭執劍的姿勢,長發覆面,身影頹喪若尸。 一小窩氣流在她身邊旋轉聚集,飛沙走石間,手中的花蛇劇烈掙扎起來。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她呢喃著抬頭,眼中瞳影重重,宛若灰石的眼珠中戾氣乍現,暴虐橫生。 “礙事……” 抬手將蛇提至眼前,手中收緊,竟是要生生將蛇頭捏爆! 在蛇頭爆汁的前一瞬,白光射入眉心,莊姜的思緒遁入空蒙,暈厥前被撬開口喂入一顆藥丸。 “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來人扛起她,尤自抱怨:“我怎么就收了這兩個玩意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