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青抬著巨大沉重的盒子，跟著牛雨村走進了另一個房間。

    那是個小小的書房，一邊是和書架一體的寫字臺前放著一張椅子，中間是一副桌椅，桌子上擺著黑色架子，看上去正是用來放古箏的。

    房間狹長，一端就是門口的位置。

    少女走進房間，推開椅子幫著姬青把古箏放在桌子上。

    那是一個體積不小的木質樂器，放在桌子上有小半都必須懸空，少女坐在桌子旁邊，看上去顯得格外瘦小。

    “古箏呢，就是一種中國古代的樂器。”

    雖然少女努力想要做出一本正經的表情，但是她語氣眼神里面都是看著心愛玩具的小孩那種無法掩蓋的興奮。

    “你學了多久？”

    姬青毫不氣地打斷了少女，他知道對方一定不會在意。

    “四年，很難的這個。”

    “那你現在的水平怎么樣？跟職業級比還差多少？”

    少女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職業級？”

    “對啊，就是那種可以靠著彈琴掙錢自己養活自己的人，他們的水平比你高多少？”

    “那……”

    少女本來就要脫口而出，但卻又停了下來。

    “他們的水平……我連差多少都不知道。”

    姬青點點頭：“沒關系啊，你只要愿意學，總能趕上的。”

    少女嘆了口氣，露出了發自真心的無奈表情：“其實現在學這個的人挺少，而且賺錢也不容易。”

    “學的人少不是應該賺錢更容易嗎？”

    “會嗎？”

    姬青只是以單純的物以稀為貴來判斷，從少女的表情來看，他應該猜錯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是聽老師說，現在學這些傳統樂器的人都過得不是很好，學古箏不如學鋼琴，既好教又有面子，學二胡不如學小提琴，學其他的更少，人家還有架子鼓，獨奏有好聽的曲子，合奏有交響樂，我們呢……要不是爺爺喜歡京劇，我也喜歡，才不會學這些。”

    “每一種樂器都是不可替代的。”

    姬青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少女。

    在三十一世紀，根本不存在某種樂器，甚至整個類別的樂器都不被喜歡。

    那時候的人們對于娛樂有著某種近乎本能的追求，任何樂器都能找到受眾，因為人總是很快就厭煩熟悉的東西，追求下一個，總會輪到某個樂器。

    而所有樂器中，中國的古箏編鐘之類因為獨特的歷史，背后無盡的故事，總是會被列到最前面的幾個選擇里面。

    二十一世紀是姬青無比陌生的世界，他再一次確信了這一點。

    “不過你說的對，我喜歡古箏就行了。”

    然后少女開始教姬青彈古箏。

    “從上面到下面，每一根弦是一個調子。”

    姬青在一邊點點頭。

    他只是聽過古箏的曲子，其實之前連古箏長什么樣子都不是很清楚。現在站在旁邊看著倒是十分明了：琴弦從古箏的一端到另一端固定，每一根琴弦下面的托架位置慢慢向邊緣靠近，彈奏時顫動發聲的琴弦長度越來越短，發出的聲調也就越來越高。

    這是經典的古典主義弦樂器配置，雖然不花哨，但是絕對好用。

    同樣使用這種思路的弦樂器還有很多，能夠將它們分隔開來的就是音色，那就是變化無常毫無規律可言的東西了。

    “我現在呢，還只是在學古曲，老師說過，后面還必須學搖的技法，那才是古箏真正能夠繼續的原因。”

    姬青知道少女在說什么。

    曾經，古箏的演奏方式是十分緩慢的，那種接近古琴的手法節奏舒緩，要靠玄妙存乎一心之間的技法來掌握節奏音調，進入現代之后能夠適用的曲子越來越少，愿意學習的人也越來越少。

    后來在幾代人的努力之下，古箏的技法中多出來一個，那就是以極快的速度連續撥動琴弦，制造出連續發音的手法。

    這被認為是人類音樂史上的奇跡，就算是在三十一世紀也有無數人傳頌的傳奇，姬青沒想到在這個奇跡出現之后，古箏居然還要經歷如此的低谷。

    “是不是……現在所有的音樂啊什么的都不景氣？”

    “也沒有啊……”

    少女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我記得有人說，那些有名的大明星啊啥的能輕輕松松賺幾百萬呢。”

    姬青無奈地嘆了口氣。

    少女的回答并沒有帶給他任何有用的信息，雖然姜瀾和衛清都告訴他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在文化上處于絕對的弱勢，但姬青還是想知道這種弱勢到了怎樣的程度，分布在哪些方面。

    “那下圍棋呢？”

    “額……”少女抬起頭看了姬青一眼，然后笑笑，“放心吧，職業棋手都過得挺不錯的。”

    “只要能成為職業，就算只是開個課外班就能賺錢養活自己對吧？那成為職業有多難呢？”

    少女沉默了。

    她本來很有自信安慰姬青，讓這個小學生相信他的同伴會有光明的未來，但是這個問題并不在預料之中。

    “應該……”

    “很難，我知道。”

    姬青笑笑。

    “你來教我吧。”

    少女長長地出了口氣。

    她實在不擅長和這個小學生對話，不過說到古箏，那就是她的絕對優勢區域了。

    “你先聽聽聲音，記下每一根弦對應的調子。”

    然后她開始教姬青學古箏。

    姬青站在桌子對面，一邊看著少女賣力的講解，一邊把右手放在琴弦上。

    “小心！”

    少女夸張地叫了起來。

    “嗯？”

    “琴弦會把手割破的，所以一定要記得，千萬不要什么保護措施都不帶就去碰琴弦。”

    姬青把手放在琴弦上撥動了一下。

    從古箏里發出一聲清澈的聲響，在房間中回蕩，久久不絕。

    姬青舉起右手給少女看，他的手指安然無恙。

    “呃……琴弦挺冰的……”

    少女尷尬地笑笑，然后咳嗽了一聲，繼續剛才的課程。

    她講的都是些基本的東西，從哪一根弦能彈出什么聲調，到彈奏時應該把古箏擺放在桌子的什么位置，彈奏時的姿勢和手臂位置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