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殺的人多了,也不見她回來,反而開始懼怕,害怕她是不是因為對自己徹頭徹尾的失望了,而不愿意再見自己一眼。 他就在這兩種念頭的拉扯中,捱了六年。 他對做皇帝本無興趣,榮親王這么想要,他真的不介意他拿去。 只是,誰叫他們動到了許連瑯身上。 乾清宮的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那致幻香料聽的他驚心rou跳。 他根本不允許他千辛萬苦找回來的阿瑯再受此傷害。 殿外銀光一閃,一把細小刀片,準確無誤的劃破了榮親王的喉嚨。 鮮血灑了一地,染紅了這場暮春最晚飛起的柳絮。 親兵退后一步,看向乾清宮窗戶上被刀片割出的形狀,首領朝那個方向抱拳,透過狹長的縫隙去看,看到了男人瞇起的眼。 他當即托著榮親王的尸身離開,也不過片刻的功夫,一切都恢復到了平靜。 自古帝王多無情,臣子多無能,一場圍剿,不過是在眨眼之中,第二日就會被所有人遺忘,不管死去的人身份多高,皇權面前,終究是螻蟻。 不過也只是一份口諭,令他進宮,宮門一閉,門閉人沒。 帝王手中的權力總也是被百姓群臣口舌言辭,身前身后名限制,人人都想做個賢君明主,講究證據(jù),講究天下信服,殺人問責,殺人問罪。 但你看若不理會這些身前身后名,辦事會有多簡單。 很早之前,路介明就知曉了這個道理。 榮親王總是低估了他,以為他真的會如他父親一般,為名聲所累。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許連瑯。 他松開捂著許連瑯的耳朵,“沒事了。這次真的沒事了。” 許連瑯從他懷中鉆出腦袋,她指著外面,“那是出什么事了……” 路介明眼眨也不眨,輕描淡寫,“無關緊要之人罷了,不用去理會。” 他揚起唇,眼里神色幾經輪轉,最后盡是快活的神色,抬手將她橫抱起,放置到了最近的圈椅中。 他蹲下身,手臂繞著她并攏起的雙腿環(huán)住,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壓下去,笑痕堆在眼角,看上去又帶上了幾分少年人才會有的氣質,“開心嗎?” 他笨拙的勾著她的發(fā),嘗試著打個小小的結。 少年人才會不顧一切,將滿腔深情縱意給個干凈,毫不保留。 少年人才會一身孤勇,不問未來,只要她一個笑。 瞬間,許連瑯便就明白了,他所問的“開心”到底是在問什么。 許連瑯看著這張滿是少年神采的臉,有些木訥,鬼使神差在他的目光中慢慢點了點頭。 “我知你不在乎皇后的位子,但我想給你。阿瑯,我有的不多,能給你的也不多,”他有幾分躊躇,又略顯為難,為自己拿不出的東西而略顯羞赧,過了一會兒,他又接著說,“你莫要嫌棄。” “我想給你的太多了,但我有的太少了。” 許連瑯低頭看著他,二十二歲的男人風華最盛,凌厲的像是一把鋒利的長劍,疏朗眉目間原本的清冷,已然被強烈的喜悅沖了個干凈。 她是沒想到的,他會這般高興。 他給了她最好,她不該不高興的。 于是,她說,“開心,開心成了你妻子。” 不知道是哪個字眼取悅到了他,他笑彎了那雙慣常冷冽的鳳眼,彎彎的一雙眼,含情溫柔又脈脈。 他一把將她抱起,朝著床榻走去,床幔重重疊疊,入目皆是緋紅色的旎旖。 第108章 阿瑯,我們這樣,不行嗎 她的小皇子是…… 許連瑯還未完全反應過來時, 路介明就已然附身將她抵在床榻之上,他的手橫在她的脖頸之下,另一只手按在腰間。 天旋地轉之間, 身體被他密密實實壓在了身下。 男人用手撐著身體的重量,生怕壓疼她, 但那雙鳳眸卻是又濕又沉,呼吸燙的嚇人。 他的吻急風驟雨般落下,許連瑯被他牽引著所有的感官。 她在親吻的間隙朦朦朧朧的想, 她的小皇子是忍了多久,這吻能兇成這樣。 唇舌最是柔軟,柔軟之下, 像是蓄著無盡的力氣,在她的身上滾上一層又一層的戰(zhàn)栗。 發(fā)間的梨花簪子被扯掉, 墨發(fā)鋪散在枕間,搭蓋住她一半雪白的肩頭。 “介明,那個……”她吸了口氣, 話還未出口, 又陷入到他蘸滿了溫柔情絲的眉眼之中,一時語塞。 路介明的指尖放到了自己的腦后,發(fā)冠跌落在床榻,與此同時, 他的長發(fā)盡數(shù)披散了下來,與她的糾纏到了一處。 他真真是在對待這種戀人相處方面頗為單純可愛了。 非要揪起兩撮發(fā)絲,纏繞在一起,打成個結不可。 雖說結發(fā)為夫妻,倒也不用這樣頻繁。 他的行為幼稚又可笑,他卻偏偏樂此不疲。 他將那兩縷發(fā)纏繞好, 又目光灼灼望過來,“阿瑯,我們這樣,不行嗎?” 他臉頰泛起淡淡的緋色,一聲輕呢般的聲音含混不清,撒嬌撒癡的很。 男人在這方面,總是精力充沛,強硬且不容拒絕的,但路介明顯然不同一般的男人,或者說,這個男人面前的女人并不是一般人,可以讓他做出無條件的妥協(xié),情愛這檔子事,他的感受在許連瑯面前不值一提。 于是,在許連瑯猶豫之后,他便迅速爬起了身,那一身縱火焚身的渴望頃刻間被壓制下了。 他撐起手臂,先是幫許連瑯將凌亂了的衣衫重新攏好,甚至于妥帖到了衣衫上的每一道折痕。 他背對著許連瑯坐在床榻邊緣,修長的手指將自己松散的衣衫又重新系好,在這過程中,他又往下看了一眼,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這幾年,他身邊美人無數(shù),不是沒有膽大者爬上他的床,更有甚者,已做出取悅之舉,但無一例外,他都起不了絲毫興趣。 他這六年寡淡的厲害,這幾日,像是要將那寡淡之下隱藏的烈火巖漿一并補回來。 他背對著許連瑯坐了好一會兒才稍微不那么明顯,他一向不是過于急切的性子,更是不急于這一時一刻。 他唇角的笑意依然掛著,他道:“我們慢慢來,是我心急了。” 他自嘲了一聲,二十有二了,怎么在她面前還跟小孩子一樣,火急火燎的模樣也不知道會不會招惹她厭倦。 他們在一起還沒多久,他就已經開始患得患失,怕他厭了自己,倦了自己。 “阿瑯”,他喉結滾了一滾,手指在唇上摸了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這樣的場景,我連做夢都不敢想。” 他的嗓音很啞,字句之間,毫不隱藏的笑意慢慢蕩開。 背后的女人久久沒有回聲,他詫異回頭,看到許連瑯一張蒼白如紙的臉。 她從白日開始小腹就隱隱作痛,她隱約覺得是月信,她重生不過兩月余,第一個月時月信并沒來,她便就算不準日子了。 今日這種感覺太過于明顯了,剛剛親昵之間,又察覺出了些許濕黏,所以在路介明千鈞一發(fā)之際喊了停,她當然看到了男人因強力克制而泛紅的眼角,她正欲解釋時,一陣猛烈的疼痛從小腹中涌來,像是腹間被人生生插了一劍,劍在傷口處攪動,五臟六腑都在極速往下墜。 她悶哼了一聲,咬住唇,才被暖好的手腳又涼了下來,她本就體寒,先前月信來時,也是疼的,但從未像今日這般,疼成這副模樣。 她肩膀顫抖著,裙衫上的紅色血跡扎眼極了。 她唇上瞬間沒了血色,她的手死死的按在小腹上,看著面前男人的靠近,她還是咬牙說了一句,“你別擔心,就那個,女人每月的那個,太正常了。” “我不是不想與你……只是這種情況實在是沒辦法,”她眼中顯出nongnong的歉意,手捂在小腹上急急喘了一會兒。 路介明當即明白過來了是什么,他撩起被子小心的蓋在她身上,“等我一下。” 他連一瞬的慌神都沒有,有條不紊的吩咐守在殿外的太監(jiān)去叫御醫(yī),他話語壓得很低,許連瑯在疼痛中昏昏沉沉,耳朵里嗡嗡的,聽不清他到底跟太監(jiān)說了什么。 等到他再次來到許連瑯床邊時,已經挽起了袖子,端了一盆熱水,又重新掀起被子,往她小腹間放了一個湯婆子。 湯婆子被用絹帕小心的包好,直接落在皮膚上,溫度正合宜,他的手搓熱了才又重新伸過去,為她揉著小腹。 很奇怪,他竟然對此事頗有經驗。 許連瑯疼的昏沉中,仍然撐起精神看他,看他緊緊抿起的唇角,他長相本就便清冷,如今板起臉來,更是帶著生人勿近的磁場。 但他放在她小腹上的手,又是那般的溫柔。 無端的,許連瑯想到了什么,再又掀起眼簾看他時,看到他緊繃起的臉部線條,緩慢的說,“我本就體寒,與那次落水無關的。” 果不其然,她說完這句話,看到男人稠密長睫遮住的眼底的痛色。 許連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難怪他會這般了解女人來月信時如何做能緩解,想來是將她冬日落水之事與自己此番的疼痛聯(lián)系在了一起,他將落水怪在自己身上,一心想她來月信時好受些。 他總是對自己抱有極大的愧疚,這一點,許連瑯一直是知道的。 若說兩件事毫無干系,他聽了也不會信,她的確是從那次落水之后,體質越發(fā)寒涼的,但她不愿意他一直因這件事陷在自責之中。 他已經毫無底線的在遷就自己了,她更是不能毫無限制的借著他的遷就任性。 但她實在是疼的厲害,說話時都費了極大的力氣,反而喘的更厲害,路介明的面色也就更加難看。 許連瑯索性握住了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她的手指伸入他的指縫中,捏了又捏。 路介明在床榻邊蹲下,將吻落在她被汗濡濕的額發(fā)間,“我知你喜凈,衣衫等一下再換,等你緩一緩,稍微擦洗一下。” 這一折騰,就折騰到了天亮。 許連瑯在天光大亮時才睡著,她睡的并不安穩(wěn),盡管是在睡夢中,手依然捂住腹間。 許連瑯體寒,身子骨在早年間那次落水就有損傷,那六年的冰棺修養(yǎng)更是傷害個徹底,那老御醫(yī)磕磕巴巴,抖成了個篩子,“皇后娘娘身子虧損太厲害了,體寒難受孕,并且……并且床·事也要盡量減少。” 路介明陪了她一夜,眼眶完全是紅的,鳳眼里藏滿了紅血絲,他疲憊的合了會兒眼,將她攬進了自己懷里。 剛閉上眼,就是茫茫白雪和結冰的冰面,許連瑯在里面掙扎,寒水刺骨,將她身體上的溫度一并奪了去。 他抱著她,求醫(yī)無門,求到太傅門下,又聽到了太傅的那一席話,他說,“進宮做那最高位上的人,才能護住自己想護的。” 但真的坐到了高位之上,天下大權都在自己手心時,怎么還是保護不了她呢。 那些過往的傷痕從來沒有放過過他,在他以為自己可以觸摸到所謂的幸福美滿的邊角之后,又將他擊落。 從天堂落到地獄,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他睜開一雙狹長眼,將頭放到許連瑯的肩窩處,這一路走來,他好像什么都沒錯對過,自以為的為她好,往往是害她最深。 廊廡間懸掛的銀鈴,在細弱微風的吹拂下,清脆的響,在京都邊郊重山的另一端,四兒腰間的小鈴鐺也發(fā)出幾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