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她隔空指了指奶狗腿上的傷,“這位……侍衛大哥,這狗是你的?” 她猶豫了一下,熱河行宮也算是皇家圣地,尋常人根本不可能輕易進來,在“公子”和“侍衛”中抉擇了一下,很快就選擇了叫他侍衛大哥。 那人手蜷起拳頭,抵在了唇邊,唇被牽扯開,唇峰卻明顯開來,他在笑。 許連瑯摸不著頭腦,想不過這有什么好笑的,她心系奶狗,不自覺地靠近了幾分。 “侍衛大哥,你怎么稱呼?”月光下,女人杏眸潼潼,水色瀲滟。 他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時,許連瑯的手已經揉上了奶狗毛茸茸的頭,“它叫什么呢?” 一連兩個問題,他不知道先回應哪個。 許連瑯并沒有很介意,她在很認真的比對到底是這奶狗好揉呢,還是她們家那位皇子殿下好揉。 比較了一下,還是更心上她家那位。 路介明頭發很軟,揉起來也不會亂動,一副任她肆意的模樣,奶狗還會昂著頭咬她的手。 “鄙人姓竇……” 許連瑯“哦”了一聲,順勢應了句,“竇侍衛好”。 “竇侍衛”哭笑不得,女人靈動可愛,樣貌并不比他見過的諸多京城貴胄家的小姐差,甚至于還要高上一籌,尤其是那雙干凈澄澈剔透的杏眼。 毫無世故,更無功利,像是江南細雨下,斜生的杏子樹,煙雨朦朧下,只有這一點黃明亮。 他清了清嗓子,低了頭細致瞧她,“是我偶然看到的,還未起名字。” 他解釋道:“聽那邊的公公說,是一位貴人養的狗被外面的狗……嗯……”,他琢磨著,但哪種用詞都不甚雅觀,他便含混過去,“一母單胎,就生下了它一只,那貴人嫌棄它血統不純,毛色不好,就丟了出去,任他自生自滅。它太小了,我看到的時候,跌落了湖里,差一點就沒命了。” 許連瑯這才發現,這只奶狗的毛都還是潮的,尤其是肚皮那部分,潮乎乎的,只有腦袋上是干的。 她驚呼了一聲,“他還受著傷,泡水會加重,難怪我看他的腳底還在流血。” 竇侍衛從袖間拿出塊交疊好的手帕,他剛一拿出,奶狗就伸著脖子往那邊湊。 他有些無奈,只得把不消停的奶狗放到地上,許連瑯看出他的意圖,伸出了兩只手,笑吟吟的示意他可以放到她懷里。 竇侍衛抿緊了唇,壓下了心里不合時宜的動靜,將奶狗放到她手上的同時,他的手指與許連瑯的手指避免不了的交碰,皮膚相碰下,體溫渡過來,兩個人都是一驚。 許連瑯連忙收回自己的手,低了頭,無措的看著奶狗狼吞虎咽的吞吃糕點。 “看它餓的厲害,我去找了糕點,就把它放在了原地。” 竇侍衛先行打破這種尷尬,許連瑯卻將那些糕點從它嘴里奪了出來,奶狗很乖,并不護食。 “它太小了,可能沒辦法吃”,她將糕點掰開兩半,本想搗碎,發現糕點很硬,只能作罷,奶狗哼哼唧唧抱怨撒嬌。 許連瑯越看越喜歡,便問他,“不知道竇侍衛有沒有想養的打算?” 竇侍衛怎么能看不出她眼里的喜愛,他自然不會奪她所好,“我差事稍忙,怕是沒辦法。” 許連瑯沒抑制住翹起的嘴角,聲音甜膩柔軟,“那我養吧,家貧,但多這么一個小東西還是沒問題的。” 她欣欣然將狗抱起來,捏捏耳朵,讓奶狗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很是大方道:“竇侍衛若是想它了,可以找我來看,你救的它,我養的它,我們算是一人一半。” 竇侍衛被她逗笑,酒窩加深,“敢問姑娘怎么稱呼?” “許連瑯。” 竇西回在口中默念著這個名字,漆黑的眉毛都彎了起來,今夜這一趟,倒是收獲不少。 他避開那么多眼目,為了那位皇子而來,皇子沒能蹲守到,遇到這位姑娘也是賺了。 許連瑯帶著奶狗回聳云閣的時候,路介明就站在她西廂房門外,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臉頰透著紅,腳下捻著土,扭捏十足的模樣。 “汪汪”她還沒來得及叫他,懷里的狗子先是叫喚起來。 第43章 我最喜歡狗了 撿了他還不夠,現在又撿…… 許連瑯將奶狗放在地上, 它瘸著腿,趴在了她的腳面。 路介明于晦暗的暮色中看見她,她站在逆光處, 遙遙的望過來,四目相對, 她美的近乎刺眼。 太傅的話還在耳蝸回蕩,一字一句,砸到心里, 他頓時心如擂鼓。 他眼睛發澀,但仍然不愿意閉上眼,閉眼之后, 只剩黑暗,不再見光。他不想做她弟弟, 進入到她弟弟的角色中,只是為了留住她,是為了讓她安心。 但他心中那不知不覺滋長的野草從矮矮的一撮, 瘋狂生長, 她說陪他到她25歲出宮,他卻自動延長至無休無盡,他心里裝著她,慢慢的, 只有她。 他喜歡許連瑯,在有資格真正稱之為男人的第一天,他才在太傅的提點下,發現自己的“喜歡”早就野草遍野,不知何時開始,等發現時, 已經不可收拾。 野草也能竄天,也能障目。密密匝匝,草莖鋒利,卻結成柔軟的繭,深深包裹著許連瑯。 他太過于貪心了。 想要她的陪伴,更想要她。 他本是不配的,她那樣好,站在她身邊的男人該清正、該端方、該君子如玉溫潤。而不是自己這樣,暴戾冷漠,更何況,已經沾滿了泥濘,沾上了鮮血,生著一身妄骨,叛經,背道。 他知道自己卑劣不堪,但他忍不住想: 興許有一天,自己可以呢。 這個世上,絕對不會有人比自己對她更好,因為她早就變成了他的全部,他的信仰,他未來的唯一期盼。 他會成長為最適合她的男人。 路介明眼睛濕沉,藏匿著炙熱的愛意,熱烈,眷戀,無畏,又膽怯。 他邁動著步子,不偏不倚朝她走去。 長腿走動間,玄色長袍輕晃,待走到距離許連瑯三步遠的地方,他口中囁嚅,有話要說。 他長睫斂住滿眼的情緒,他想知道她怎么看待自己。 但許連瑯顯然注意力偏移開了,她的目光全在意外撿回的那奶狗上,她蹲下身子,用手撥弄它已經干了的毛發,奶狗毛毛躁躁,小爪子急切的朝她揮舞,要抱抱。 許連瑯忍俊不禁,感受到路介明的靠近,她笑著解釋,“撿到只小奶狗,還挺粘人的,可憐兮兮的,身上還帶著傷,我可以養嗎?”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明媚燦爛,可以輕而易舉的影響周圍人,路介明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他被她嘴角的梨渦迷了眼,木訥的點頭。 好半晌,看她滿眼滿心都只有那只狗的樣子,覺得眼熟的打緊,心里開始不是滋味,像是被按頭喂進去一只酸果子,皮都沒剝開,口腔里、胃里都是澀的,酸的。 jiejie總是這樣,撿了他還不夠,現在又撿了只狗。他不喜歡她這種同情心泛濫的樣子,如果她的同情可以隨便贈予,那他靠什么來證明自己的獨一無二呢。 他勸誡自己,不過是只狗而已,不要惹她生氣。 許連瑯招呼路介明,細細想了一下,道:“我記得東屋里還有些牛奶,它還太小,吃不了太多干的。介明,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路介明遲緩的“嗯”了一聲,窩在喉嚨間的話被咽了下去,他發覺此時并不是問她的好時機。 她被狗分去了精神,這樣鄭重且羞澀的話題,他說不出口,也覺得這個場景說出去,似乎不會得到好的答案。 他有時預感驚人。 他很怕,怕她知道,厭了自己。 自己養大的孩子在夢中是那般與她纏綿……此時的路介明并不覺得成人世界的水·□□·融是純粹的,是美好的……他的父親強上母親時,那些喘叫聲從未斷絕,他以為是骯臟的,不堪的,yin·蕩的…… 他在她面前總是卑怯的,卑微的討好著,生怕她的離開。他賭不起,更是不敢賭。 路介明截住自己朝她走向的步子,濃眉半斂,微瞇的眼上下審視著這只狗。 他整個神經都在緊繃著,繃到了極致的弓,就差最后一把子力氣,就可以射出利劍,向許連瑯剖析他那少年青澀心思,試探她的心意,陡然被一只狗打亂了所有的計劃,路介明不可避免的帶上了情緒。 他很少這般情緒化,他一向隱忍,自持,今天破天荒的,跟只狗較勁。 很小一只,雜色毛發,耳朵很大,兩只耷拉的耳朵上覆蓋著黑毛,像只大老鼠。 路介明嫌棄的眼神不加掩飾,許連瑯一向喜歡好看的,不知道怎么就瞧中了這只。 當年他也是因為好看,才得許連瑯記了那么久,這只狗又憑什么呢! “殿下,它餓了。”許連瑯歪歪了頭,話里帶著些催促的意味,奶狗似有所感應,很是配合的“哼哼唧唧”。 許連瑯給它順毛,從姿勢到態度都親昵的很,她將它抱起,一并往西廂房走。 路介明橫在她面前,眼睛并不看她,心虛的找不到定焦的位置,“那奶……我還要喝。” 那么高的少年,抿長唇線不情愿的樣子,讓許連瑯嘴角發笑,她粘黏膩膩的跟他撒嬌,“去吧,殿下,那奶都放了好久了,也沒見你喝,你總不至于跟它搶東西。” 路介明受不了她的撒嬌,女人眨巴著眼睛,睫毛撲閃撲閃的,配著話語的內容唇瓣無意識的嘟起,水潤的讓人心慌,他的耳根倏然紅了。 他怎么就不止于跟它搶東西了?如果東西是她,他完全不介意跟狗搶。 他幽幽嘆息,不住腹誹。但明面上卻聽話多了,他單手揉著自己的耳垂,側身去了東屋。 “殿下,我問你,是不是看你jiejie的時候,渾身不對勁,平時看慣了的臉,現在看一眼都覺得心里亂的一塌糊涂。”太傅興致勃勃,指著話本子描繪的繪聲繪色。 他想著太傅說的話,耳根燙的驚人。 拿了奶就快步放回走,回到西廂房的時候,他那亂跳的心卡在一個位置,不上不下,不由的嘴角抽動。 因為,那只臟兮兮的狗上了她的床。 奶狗窩成一團,因為門口的動靜,伸長了腦袋,大眼睛里都是黑眼珠,亮晶晶的,許是看到他面色不善,瑟瑟著眼睛上翻,莫名其妙一個白眼。 路介明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氣哪個。 是氣它上了許連瑯的床,還是氣這只狗的挑釁。 兩年了,他都沒能再在這張床上躺過片刻。 奶狗睜著一張無辜的眼,慢悠悠的拖著受傷的腳,圈地界般的將那床巡視一遍,還嫌自己氣味不夠,他還翻了個身,使勁蹭了蹭。 狗,不分大小,都是一個樣兒。 路介明覺得自己也是只狗,圈地界,留氣味,其實他比狗還過分,因為他恨不得把許連瑯藏起來,關起來。 鑄壘成密室,只有他能進,關著自己最愛的jiejie。 路介明覺得身上的血都往腦門涌,他一把揪住了那狗的后脖子,就像是太傅捏它后頸一般,奶狗嗷嗷叫,企圖將許連瑯叫過來。 路介明今夜別扭且幼稚,太傅將他剖析的剔透,他那些弄不明白的情緒都有了歸屬,“喜歡”兩個字并不沉重,但對象是“許連瑯”時,就成了他心中的千斤頂。 壓的他喘不動氣,但他又舍不得挪開。 最后太傅捏著他的后頸,語重心長,“殿下,你的喜歡,從打小開始,藏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