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堇漫幾乎是被慧兒推入屋內的，渾渾噩噩的進了屋躺到床上，方才后知后覺的發覺慧兒居然沒有進來。

    這個時辰，宮奴們全都已經歇下，屋子里靜得連呼吸聲都極輕。

    “慧兒，你——”反應過來的蘇堇漫話未說完，便感覺到屋外亮起了一陣火光，緊隨而來是一陣喧鬧的聲響。

    “如芳姑姑，夜不歸宿的人回來了，您可快來瞧啊！”嘹亮的女聲，劃破了黑夜的寂靜，也徹底讓蘇堇漫驚醒。

    如果到此刻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那她真是白活了這么多年了！蘇堇漫慌忙從床上掙扎起身，因為還未脫掉衣裳，倒是省了不少時間。

    “大膽賤婢，說，這么晚才回來究竟是做什么去了！”這道女聲蘇堇漫再耳熟不過，正是如今的宮奴院管事如芳的聲音。

    推門而出之時，蘇堇漫一眼便瞧見了被人押著跪在院落正中間的慧兒。慧兒低垂著頭，被昏黃燈光包裹著的瘦弱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不難讓人瞧出她的害怕。

    “嘴硬？我自有法子讓你開口。”

    借著燈光，蘇堇漫看清了如芳噙在嘴角的一絲獰笑。過去的如芳是什么性情，她已經不太清了，不過看她此時的模樣，大抵同方姑姑是差不了多少的。

    “姑姑，敢問這究竟是發生了何事？”蘇堇漫抬起眸子與如芳對視，卻從后者眼中看到一絲玩味的笑。

    “喲，將你給吵醒了？不過是這個丫頭夜不歸宿罷了，同你沒有關系，快些進去吧。”

    “不可能，不是慧兒，她沒有……”蘇堇漫立刻便要將真正夜不歸宿的是自己一事說出來，一聲沉悶卻響亮的磕頭聲卻在這時傳入她的耳中。

    “慧兒都招了，慧兒之所以夜不歸宿，都是因為在宮里走錯了路，這才誤了時辰，望姑姑恕罪。”慧兒邊說邊朝著如芳磕了個頭，在此之前她的額頭早已青腫。

    “不是這樣的，你在說什么胡話？是我——”

    這一次蘇堇漫依舊沒能將話說完便被慧兒打斷：“jiejie，慧兒知道你心疼我這個meimei，可是你也不能將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啊！快去歇著罷，慧兒沒事的。”慧兒似是說話時牽動了額頭上的傷口，說話時面部都在不自然的抽搐，可她卻還是極力在蘇堇漫面前展露笑顏。

    蘇堇漫說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滋味，既酸又澀，卻偏又夾雜著暖人心扉的甜。

    “好了，這里沒你的事，慧兒夜不歸宿這事我心中早就有數，打從今日宮奴們都安歇之時，她那張床上便是空的，這事宮奴們也都看得清清楚楚沒什么好辯白的。我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迷了路，總之你確系夜不歸宿，我也只能按宮規讓人將你送到慎刑司去。”如芳面無表情的開口，倒是有幾分方姑姑昔日訓斥宮奴的樣子。

    蘇堇漫不自禁瞪大了雙眼，事情到此時已經全都明朗了。夜不歸宿的人明明是她蘇堇漫，慧兒一定是睡在了屬于自己的位置上，這才讓如芳認定夜不歸宿的人是慧兒而非自己。慧兒這是在用她的方式保護自己，說白了，她就是在替自己頂罪！

    “夜不歸宿的人是我不是慧兒，你們弄錯了，是我！”將事情理順的蘇堇漫不管不顧的朝如芳跪下大喊道，此刻她唯一的想法便是不能讓慧兒替她頂罪、替她去慎刑司受罰，那可不是個人去的地方啊！

    蘇堇漫記得很清楚，慧兒的膽子一向很小，可是這一次她居然……蘇堇漫的聲音甚至已經帶了幾分哭腔，望向慧兒之時，卻見慧兒滿臉淚水的沖自己搖頭。

    “吵嚷什么？再吵你也同她一起到慎刑司去！”如芳瞥向蘇堇漫的眼神已經帶上了警告。

    “姑姑您聽奴婢解釋，事情的真相不是您看到的這般，其實……”蘇堇漫還想再解釋，如芳卻是直接不耐煩的走開了，與此同時，慧兒也被兩個力大臂粗的婆子拖著往外走。

    見如芳執意不聽自己解釋，蘇堇漫索性放棄了，直沖到慧兒身前道：“慧兒你快告訴如芳，不是你！我不能讓你為了我而受罰，快說啊！”

    熟料慧兒卻是邊落淚邊搖頭，甚至用力掰開了蘇堇漫扯住她衣袖的手，“今日是慧兒的生辰，過了今晚，慧兒就已經長大了。以前都是jiejie保護慧兒，這次就輪到慧兒保護jiejie。”

    蘇堇漫如遭雷擊般呆立原地，今日竟是慧兒的生辰？可她從來不曾聽慧兒提過啊。見慧兒鐵了心要去頂替自己受罰，她更覺心痛如絞。

    原來不知何時，她的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待自己這般好的meimei了嗎？原來，在這宮里，她早已經不是一個人在苦苦支撐了。

    竹生，慧兒，還有白蒼，他們的出現，讓她的生活變得不再孤寂無望。也讓她開始不是單純的為了活著而活著，讓她意識到她不僅要活著，更要好好活著，只有這樣，才能讓關心她的人放心，才能保護自己在意的人……

    這一夜，蘇堇漫又是徹夜未眠。

    除夕之夜，按照她那里的習俗，原是要一家人圍在火堆旁守歲的。這一夜蘇堇漫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也在不斷的擔心著慧兒和白蒼。

    睜著眼睛熬到了天亮，蘇堇漫剛想沖到慎刑司去見慧兒，卻在宮奴院門口見到了被石總管抱在懷中的頭發盡濕面色蒼白的慧兒。

    “慧兒！”蘇堇漫尖叫一聲沖上前開始查看起慧兒的狀況來。

    還有心跳和呼吸，只是卻已是分外微弱。

    蘇堇漫瞪大了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望向石總管，想要問些什么，卻因為鼻頭太過酸澀，導致說話也哽咽得幾乎出不了口，“她……”

    “慧兒她在慎刑司受了刑，我已經讓人給她瞧過了，說是沒有大礙。這宮中的刑罰，從來都是折磨人的身子，卻教人死不了的，你，也不必太過憂心。”石總管狀似輕描淡寫的說著，眼底那抹濃到幾乎化不開的心痛卻泄露了他的情緒。

    他這般說，恐怕是為了讓自己不要擔心罷！或許是慧兒同他說了什么，又或許，是他看在慧兒平日總是央他照顧自己這個所謂的jiejie，而讓他以為自己是對慧兒來說極重要的人，所以才會對自己有這般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