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天閻應元不是一個記性很好的人，或者說他已經(jīng)不愿意去記那個數(shù)字了。

    眼前的城早已經(jīng)不是城了，但是閻應元任然在每一個太陽升起的白日里固執(zhí)地在殘破的城墻地基上重新修葺城墻。

    眼前的房也早已經(jīng)不是房了，唯一還沒垮塌的是空空的糧倉和有一些微微存貨的武器庫。僅剩不多的幾個工匠每天還在修補各種損壞的武器。

    遠處的河和地早已經(jīng)分不清了，從大水倒灌進徐州城之后，徐州就成了一座水上城市了。所有的地道都成了廢墟，要不是水還沒有退卻，估計整個城市會出現(xiàn)大面積坍塌。

    之前做過很多預案，可是當黃河真的決口之后，徐州還是應對不了。金兵是退了，可是留在徐州城里的守軍卻撤不了了。

    “閻將軍，咱們沒有柴火了。是不是把旗桿劈了燒”終于，連貯藏的石炭都已經(jīng)燒光了，整個徐州城就剩下那根豎立的高高的旗桿。

    “你敢糧食可以吃生的，旗桿絕對不能燒?！标惷饔龆疾挥瞄悜l(fā)話，早就知道閻應元會如何做。

    “可是那麥粒都已經(jīng)潮得發(fā)霉了，如果不煮熟吃了會死人的。”

    “咱們還剩多少人？”閻應元陰沉的臉已經(jīng)看不出別的顏色了，只有一片死灰。

    “還剩五百三十二個。大伙說砍了四根城門口的旗桿可以讓所有人吃一頓熟麥飯”

    “砍吧！”閻應元沒有猶豫，在他的心中，只要還有一個人，任務就是守住徐州城。

    閻應元勒緊了自己的褲帶，因為他也餓的不行了，老頭的腰瘦得比小姑娘得還細。旗桿倒了，但是旗子不能倒。他慢慢把旗子掛在一面還沒倒塌的墻上，還仔細地捋得平平整整的。

    “將軍，最近兩天水位好像在下降。”馮厚敦劃著一個很小的筏子遠遠地站在城外朝閻應元喊。

    “河里的水還在流嗎？”閻應元心里一驚，難道明軍敗了？閻應元不敢去想這場大水帶給淮泗大地的災難該有多大，大明的軍隊又如何能抵抗金兵的百萬大軍。

    “嗯，屬下仔細看過了，河水從前天晚上開始已經(jīng)不在流了，水下降的很快。”馮厚敦繼續(xù)說“上游的缺口肯定被堵住了?！?/br>
    最初朱由檢的設想是黃河決口之后只會淹沒一部分的區(qū)域，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因為小冰河讓下游許多河道結冰了。然后黃河的洪水進入淮泗之后變得平緩，推不動這些冰塊，最后形成大面積的澤區(qū)。

    閻應元聽到上游缺口被堵住，心里一沉。他知道上游是控制在金兵手上的，這要是金兵主動堵的，徐州還能堅守幾天

    “快，多派幾個人去宿州看看，看看有沒有我軍的潰兵。一定要把他們都收攏過來幫我們守城?！遍悜谝幌氲降牟皇菞壋?，而是盡量找人再來幫忙守城。

    這個夜晚徐州城里是漆黑的，守軍根本就沒有生火的物資了，哪怕是一片木板都找不到。

    閻應元就縮在幾塊轉頭磊成的小窩里躺著，守軍住的都是這樣的小窩。如果現(xiàn)在有外人來看這些小窩，其實它們更像是一座座轉頭磊成的墳墓。

    活死人墓。

    這就是閻應元帶著徐州守軍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閻應元在這里熬了一夜，始終睡不著，也可能是白天吃的那點發(fā)霉的麥子確實發(fā)霉的太多。

    “將軍，將軍?！碧炝亮耍悜鼥V朧地睡著了，睡夢中聽到有人在喚他。

    “什么事？金兵來了嗎？”閻應元迅速驚醒，立刻摸到身邊的劍，嗆得一聲拔了出來。

    “南面來了許多木筏，不知道是什么人?！标惷饔鲲@得有些緊張。

    “快，讓號手吹警戒號?！遍悜杆匍_始披掛，他已經(jīng)有點承受不起這身盔甲了。

    軍號響起，在這片廢墟中呈現(xiàn)出的不是繁忙，而是迅捷。一片忽上忽下的黑影中，守軍敏捷地找到了自己需要堅守的崗位。

    閻應元，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還在練兵，練戰(zhàn)術，找防御點。如果不是提前訓練過，徐州的守軍不可能這么迅速。

    閻應元守在一堵矮墻后面，拿出一支火銃慢慢地清理藥膛。槍已經(jīng)好久沒有使用過了，但是還是被保管的很好，一層層的油紙剝開之后還散發(fā)著味。

    他輕輕地把引藥鍋里的一些殘留用耳勺挖出來，然后像雕刻刻版一樣仔細。

    再打開一包紙制定裝藥，咬開一端然后塞進槍管，緊接著用鐵棍捅實了。這就是明軍的紙制定裝藥比普通火銃好的地方。

    閻應元扣開扳機，然后在引藥藥鍋里添了些引藥，平端燧發(fā)槍，朝遠處瞄準。

    那一片黑點正在慢慢變大。因為在水面上看遠處會看得很遠，所以那片木筏大約會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到達徐州。

    李巖是親自來徐州的，他沒有帶任何軍隊，他帶的只有輜重后勤和醫(yī)療特別分隊。幾乎就在剛剛從宿州組織木筏出發(fā)后就碰到了馮厚敦。

    閻應元的視線有些發(fā)昏，有點迷糊。他端著望遠鏡也只看得清一個人影在木筏上搖晃著手臂，而在那個人的背后是一個兩面打著旗語的旗子。

    “陳明遇，你看看那些是不是又要勸降我們”閻應元揉揉眼睛，把望遠鏡遞給身邊的陳明遇。勸降了無數(shù)次，他已經(jīng)對這種把戲沒任何興趣的。

    “好像不是，像是我軍的旗語?！标惷饔瞿贻p些，可是眼神最近也不好，爬久了渾身發(fā)麻無力。那是許久沒吃到鹽的緣故。

    “怕又是的騙術吧，上一次他們就是裝援軍被我們反殺了幾十個，想想都痛快。哈哈哈?！?/br>
    閻應元許久沒笑了，他這次笑得很痛快。陳明遇也笑得很爽朗。

    “你想過我們?yōu)槭裁茨苁刈⌒熘輪幔俊遍悜蝗粏枴?/br>
    “因為我們防御工事修的好?！标惷饔霾患偎妓鞯卣f。

    “不，那是因為我們都不懂作戰(zhàn)。我，你和馮厚敦。我們三人沒一個是軍伍出身，我們不會打仗更不會戰(zhàn)陣。

    可是就那么巧了，這守城戰(zhàn)法壓根就不需要野戰(zhàn)戰(zhàn)陣，守城戰(zhàn)術最重寸土必爭了。所以我們使用一切手段跟拼，想所有辦法殺掉一個個的敵人。聚少成多之后才發(fā)現(xiàn)我們居然守住了。

    還記得第一次城破，十幾個老伯身上綁著，穿著厚厚的棉襖一起假裝出城投降。結果派了一個貝勒和好幾個將軍迎接他們，最后全都炸死在那座大帳篷里”

    閻應元笑著笑著，眼淚流淌的滿臉都是。

    不管是正史的江陰還是現(xiàn)在的徐州，閻應元的確沒有打正規(guī)的戰(zhàn)陣。如果是列陣跟金兵打，估計閻應元早輸了。

    說到底，這個原江陰典史打的是一場幾百年后才出現(xiàn)的城市游擊戰(zhàn)。這才是他們能堅守那么久的原因。

    陳明遇摸干了自己的眼淚，他感覺到閻應元這次似乎是在說遺言一樣，話特別多。陳明遇拿起望遠鏡仔細地看著遠處靠近的“敵軍”。

    “咦！”陳明遇再次揉揉眼睛。

    “將軍，真是援軍。是馮厚敦回來了，馮將軍回來了?！标惷饔鲞@次看的很清楚，那的確是援軍來了。而且他的話音剛落，對方不光打出旗語好響起了軍號聲。

    閻應元聽到軍號，癱坐在磚頭堆里，渾身的勁兒一松，蠕動著雙唇哭了。11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禎本科生》，微信關注“熱度網(wǎng)文或者rd444”與更多書友一起聊喜歡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