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文翰林內庭見駕圣天子傳檄封官
詞曰: 二畝沙田臨水,三間茅屋宜山。夫耕婦種四時安,不少布衣菜飯。但得五風四雨,不愁春老花殘。山青水綠奈人看,多少村居風范。 話說云太師招安了雁都統,將兩下人馬合為一處,命王老虎、熊飛龍二人捎了本章、書信,帶了十幾個兵丁,將張實打上囚車,連夜起身往京都去了。且按下云太師這邊的言詞。再表王老虎和熊飛龍領了太師的令,即回營揀選十個兵丁大漢,押解囚車,收拾了行李、馬匹、腰刀、弓箭,二人換了軟甲,上了馬,離了邊關,曉行夜宿,往京都進發。行程正是九月天氣,風清氣爽,十分好行。一路上但見山青水綠,草軟沙平;江邊楓葉初紅,野地黃花正艷,征馬驕嘶,行人爽快。 正是:紫塞風高征馬快,青樓驚動玉人愁。 話說二人在路解著囚車,一路行來,曉行夜住,渡水登山,沖州過府,也非一日。那一天到了京都地界,離城二十里,地名余家堡。那一帶都是山崗村埠,樹密林深,七彎八折的路徑。二人到此,已是午暮天氣。二人轉過山彎,只見前面樹林里,隱隱有一隊人馬之聲。王老虎縱馬上高埠處一看,原來是一簇人馬在那里打獵。當頭一位少年公子,頭戴著紫金冠,金抹額,身穿大紅團龍繡花箭衣,左右代著弓箭撒袋,約有二十多歲年紀了。左邊馬上也坐著一個少年,頭戴玉色方扎巾,金抹額,身穿玉色箭衣,也帶了弓箭。右邊馬上也坐著一人,約有四十以外的年紀,頭戴玄色方巾,身穿玄色直擺,也帶了弓箭。三個人帶了有百十名家將,在那時打獵。 你道是誰?原來是刁虎和云文、包成在此作興。王老虎不知就里,隨同熊飛龍解著囚車,往前直走。不妨包成眼快,看見兩騎馬,十幾個人,解著一部囚車,車上一面黃旗,上寫:“軍機欽犯”四個字。包成疑心,指與刁虎,刁虎一見,喝聲:“解車的住著!”連喝幾聲,王老虎大怒道:“是甚么人叫我住著?大呼小叫的,老爺們偏不住。”往前就走。刁虎大怒,叫家將:“與我抓來!” 正是:不知家已破,猶使昔日威。 那些得寵的家將,聽得一聲呼喚,一氣下來了,七八個攔住馬頭,喝道:“好大膽的軍官,我們二爺喊你說話,是抬舉你,你為何這樣放肆?”說罷,就來揪扯。王老虎大怒,睜圓怪眼,倒豎雙須,大聲喝叫道:“俺們在邊關,代朝廷辦軍機大事,違誤了時刻,了當不得,你家二爺是誰,敢來攔我的去路么?”打開了家將就走。 正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 那包成見王老虎口音硬,便走下來道:“二公有所不知。我們二爺,就是當朝國舅太平侯刁千歲的二公子,現管著軍機大事,凡有邊報,總要到侯府掛號,故爾我家二爺問你,你是那里來的。”王老虎道:“原來如此。俺們是西羌關云太師那里,解欽犯、送本章來的。”那刁虎聽得是云太師那里來的,忙問道:“云太師同雁翎打了幾仗了,想是兵敗了來求救的么?”王老虎笑道:“太師兵去,只見了一陣,俺們雁老將軍部下一干戰將,十萬雄兵,都降順了。俺們是來獻功的。” 刁虎吃了一驚道:“這老頭兒到如此利害,但不知這囚車內是何人?”王老虎道:“是個狠人。”刁虎道:“難道將雁翎拿來了?”王老虎笑道:“是雁翎重外孫子。”刁虎驚道:“姓甚名誰,怎樣個狠法?”王老虎笑道:“姓張名實,交了兩次兵,被人捉了兩回,連耳朵都殺掉了,你道狠也不狠?”說罷,掀起囚車簾子,道:“刁二爺,你看看狠人的樣子。”那刁虎只認是真話,走近前一看,原來卻是先鋒張實,垢面蓬頭,割去雙耳,鎖在車里。刁虎驚道:“這是我們的先行張實,為何如此?”王老虎笑道:“多虧你家千歲薦的英雄,只怕你們見了皇上,還有升賞呢。”這一席話,譏誚得刁虎滿面羞慚,悶悶不語,一場沒趣。后人有詩道: 詩曰: 亂將霄小領兵權,公報私仇欲害賢。 信是英雄多勇健,雖殘雙耳命猶全。 話說王老虎恥笑了刁虎一場,吩咐兵丁起身就走。那刁虎又驚又惱,又恥又羞。要來問張實的信息時,王老虎笑道:“刁二爺,今日晚了,得罪你,明日再同他細細談談罷。”揚然而去。 正是:一場掃興真無趣,縱有威權沒處施。 那刁虎恨恨在心,吩咐家將收了圍場,即忙回莊,報與刁國舅知道,設計謀為去了,不表。單言王老虎同熊飛龍二人進了城,已是黃昏時分,早有京城守汛的兵丁,領二人來至文翰林府內。卻好文翰林朝散回家,家人通報,呈上了太師的書信。文正拆開一看,已知就里,忙忙起身迎總王老虎、熊飛龍二人。來到大堂,見禮已畢,茶罷三巡,文正問問邊關信息,看過囚車欽犯,留二人在家晚膳,隨即命家人打道,帶了本章邊報,入朝見駕去了。正是:不須待漏朝天子,自可隨時見圣人。 話說文翰林來到午門,見了守宮太監,見了禮,說道:“今有緊急軍情,要入宮面圣,煩公公轉奏。”太監聽了,不敢怠慢,隨即入宮去了。不一時,只見四個內監手提金系燈籠,出來道:“圣上有旨,宣文翰林見駕。”文正隨著內監入了午門,轉彎抹角,上了便殿。山呼已畢,天子道:“卿有何事,寅夜來見?”文正道:“萬歲洪福齊天,有太師云定奉旨平西,今已收伏雁翎,兵住三關,有本在此報功,求萬歲電閱。”天子聞言,心中大喜,忙將邊報、本章拆開一看。上寫道:文華殿大學士兼管軍務平西都督臣云定奏:為奉旨平西,于某日兵抵三關,與雁翎對陣,細責其罪。雁翎并無叛心,惟恨刁龍父子公報私仇,害他首尾不顧,無地存身。部將人人抱恨,用敢興兵,為國除jian,為眾雪恨,并無他志。今遇大兵,不戰而服。求皇上赦罪加封,除jian正法,庶遠臣賓狀,四海寧清,臣不勝惶恐,拜求上聞。仍(另)有誤軍張實,敗兵喪師,被捉辱命,亦祈發該部議罪。 臣云定百叩拜表。話說天子看完本章,已知雁翎兵叛,皆因為刁龍所逼,隨即命文正草成恩詔,封雁翎為歸命侯,雁羽為鎮西將軍,其余將士已受職者,加升五級,記大功一次;未受職者,俱封四品前程,回京候缺。恩詔已就,次日早朝,宣六部九卿,將雁翎的事,宣了一遍,即命禮部侍郎同來人持檄到關封官去了。然后將欽犯張實之罪,并刁發逼陷忠良之過,著該部議奏。一聲旨下,舉國皆知,六部官兒領旨去了。正是:一聲丹詔下,誰敢不趨承。 不表朝中之事。單言王老虎和熊飛龍二人,次日得了恩詔,好不歡喜,大家換了四品冠帶,同了部文侍郎,辭了文翰林,連夜動身往西關去了。不表。 且言刁國舅,頭一日刁虎回莊,將路遇張實囚車,雁翎歸降,太師得勝的話,細說了一遍。刁國舅大驚,收(托)病不朝,教人在朝打聽信息。又聽了這些話,越發吃驚,隨即叫人請刑部張賓說話。誰知張賓為兄弟張實之事,已打道往莊上來了。家人通服,刁發大喜,忙忙整衣出來,迎接二人入內。見禮已畢,刁發道:“你我之事,同病相憐,如何是好?”張賓將眉頭一皺,嘆一口氣道:“此事不好。千歲還是皇上的親眷,就有過犯,還可代諒。我弟兄之事,倘若皇上頂起真來,如何是好?”刁發道:“你又錯了。皇上總然念及椒房,恕罪于我,只是雁翎那賊回京,豈肯干休?” 正是:左思右想皆成患,何必當初作對頭。 張賓道:“要得安穩,除非云、雁二人不回才好。”刁發道:“恩詔一到,他就回來了,怎能得他不回?”張賓道:“也不難。只要千歲到宮中一走,去求娘娘將符節交與千歲,千歲拿回,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就調開他們一堆兒害了。”刁發大誤(悟),隨即命人打一小轎,入宮去了。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