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笑掛在臉上，眼淚藏在心底，與君醉笑三千場，不訴離殤，便是男兒間的重逢，除非情難自禁，才會淚水奪眶。

    方圓眼皮繃得發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隨著姬心夜的出現瞬間破功。

    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牽腸掛肚，相思難解，有情人間的重逢，是一場漫長的跋山涉水，路途從離別前便已開始，無數個日夜彎彎繞繞只為早日回家再見。

    宛如一場漫長的修行，終證功果，極容易淚流滿面。

    正如龍靈吼的那一嗓子，讓開道兒，看方圓哭。

    方圓哭得稀里嘩啦，六年絕境掙扎、生死徘徊，支撐他咬牙堅持的最大力量，便是心心念念的妻子，六年來他最怕的就是身死道隕，怕身死道隕，是怕見不到姬心夜。

    那抱在一起喜極而泣的人兒，一個是前大衍宗千年奇才，一個是傳承至今的上古巫門當代掌門。

    金童玉女！

    用一句話來形容龍靈、肖灑、劍一……所有龍雀衛的心情，那便是愿天下有情人，白首不負心，生生世世不分離。

    ……

    許久許久之后，一群人才落回小島。

    等來到來到龍靈自島中心開辟的大堂廳，所有人落座，連干三大碗后，方圓才問了一直壓在心底的問題。

    “怎才這些人？”

    七百九十八，加上自己和天鷹妖王才夠八百之數，少了上千號兄弟，還有龍靈為何要將堂廳開在地底？

    這一切讓方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其實他已猜到，他心里比誰都清楚，龍門為了除他，不惜耗費三件仙器、九千件靈器，豈會放過龍雀衛？可他還是自欺欺人地希望自己想多了，希望有人告訴自己，其他兄弟都在長安，安然無恙。

    畢竟按衍九當日說的，龍門、魔門聯手襲殺龍雀衛，或許被龍雀衛發現，偷襲不成也說不定。芥子天地一處出口在宣平坊，宣平坊離興慶宮不遠，或許陛下一怒之下，龍氣驚走了這群狗日的……

    龍門應該不敢光明正大地對龍雀衛動手，那樣名門正派的面具將不保，或許衍九等人覺得已經除掉自己，龍雀衛不足為懼，想要收為己用也有可能……

    任你化神境巔峰修為，只要有情有義便有軟肋可尋。

    只有姬心夜知道，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方圓握著她的手在抖。

    堂廳一片安靜，無人回答，無人敢對上方圓的目光。

    方圓環視一圈，明白了。

    他嘴巴張開想說些什么，嘴唇顫動幾次卻是一句都說不出，眼眶濕了他連忙閉上眼睛仰起頭，可起伏不定的胸口、短促的呼吸還是出賣了他。

    姬心夜握著方圓的手不斷用力，上千號兄弟身死道隕，饒是千年奇才夜仙子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夫君。

    兔子精嚎啕大哭：“頭兒，兄弟們死得好慘！大伙都等著你帶我們去報仇！”

    龍雀衛聞聲落淚。

    悲傷填滿整個堂廳，多到凝滯。

    ……

    良久，方圓站起，仰天怒吼：“龍門、魔門此仇不報，方圓誓不為人！”

    濃郁殺氣沖天而起，小島上空的白云瞬間被沖散得無影無蹤，半步大乘之威可見一斑！

    龍雀衛不約而同，霍然起身，怒聲震天：“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這是憋了六年的心聲，六年前頭兒失蹤，七百兄弟慘死，仇恨已經種在每個人心底，四年半無休止的追殺，三百兄弟殞命，仇恨的種子破殼發芽枝繁葉茂。

    找到頭兒、報仇雪恨早已成為龍雀衛心中執念。

    如今頭兒找到，有了主心骨的龍雀衛，只想一件事——殺盡龍門、魔門，報仇雪恨！

    有沒有方圓完全是兩個龍雀衛。

    即便是姬心夜這個方圓的妻子龍雀衛的大嫂，六年巾幗不讓須眉，決策指揮堪稱完美，在龍雀衛心目中依舊無法與方圓相比。

    姬心夜差的不是修為，不是智謀，不是義氣，而是在龍雀衛心中方圓的地位毫無道理可講。只有方圓才是龍雀衛的主心骨，只要方圓在，只要方圓站在那里，龍雀衛便底氣十足，敢與天下敵！馬革裹尸，不畏生死！無怨無悔！

    就算方圓要弒天，龍雀衛一樣甘為馬前卒！誓死追隨！

    這便是方圓在龍雀衛心里的地位！大過天！

    ……

    聽過了當夜那場慘烈大戰經過，聽完東海沿岸第一場圍殺，方圓忍不住問道：“如此來說，陛下終究舍棄了龍雀衛？”

    龍雀衛并未提朝廷那道污蔑方圓是魔門圣子、龍雀衛乃叛逆賊子的圣旨，所以方圓還不知道朝廷以及李隆基的態度。

    方圓是從龍門大張旗鼓地圍殺，判斷出了朝廷的態度。

    頭兒語氣充滿了失望，眾人無聲，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朝廷何止是舍棄了龍雀衛……

    方圓看出不對，追問道：“怎么陛下沒有舍棄龍雀衛？”

    方圓想差了，他以為龍雀衛默不作聲是做了辜負了大唐之事，一時間臉色不由得難看起來。

    從初來乍到到建立龍雀衛官職一路扶搖直上，這些年方圓一直感激李隆基知遇之恩，對天子發自內心得認可尊敬，心中早已暗暗打定主意，盡心盡力做一個忠君愛國的臣子，助大唐一統天下。等兄弟們成長起來后，等大唐一統天下后，便著手培養下一批龍雀衛，屆時龍雀衛將大招天下可塑之才，等第二批龍雀衛成長起來，他會親手交給朝廷。那時帶著老一輩龍雀衛云游四海也好、繼續做官也罷，全聽兄弟們的。

    一句話，方圓對自己身為唐人的那份驕傲，對大唐的那份忠心，日月可鑒，沒話說！

    龍雀衛正因了解方圓對大唐情感，才默契地沒提朝廷忘恩負義之事。可以說龍雀衛中的妖修兄弟之所以對大唐忠心耿耿，皆因方圓對大唐忠心耿耿。

    “說話啊！”方圓怒道。

    肖灑苦笑：“方圓，龍雀衛沒有辜負朝廷，是朝廷辜負了龍雀衛。”

    方圓微微一怔，不解道：“那怎么一個個不啞巴了？”

    說實話，相比龍雀衛辜負朝廷，朝廷辜負龍雀衛方圓心里反而好受點兒。

    有些話也許只有肖灑來說最合適，肖灑也知道，“不是啞巴了，是不知如何答你。你對朝廷的那份心意大伙都清楚，不說話是怕你傷心。”

    方圓皺眉道：“何意？”

    肖灑嘆了口氣，冷笑道：“龍雀衛遇襲第二日，陛下便頒旨，方圓乃魔門圣子，龍雀衛乃魔門走狗，皆為叛逆賊子，四海追捕！懸賞豐富到你想象不了，官升三品，黃金萬兩，這是明面上的，后來還有入選供奉院，一個龍雀衛頭顱可換一把下品靈器，賞國庫任選珍奇異寶十件。”

    方圓愣在當場。

    肖灑越說越氣，聲音不由放大好幾倍，“這回換你啞巴了？還沒完呢！一年半前，龍門綁了劍修兄弟們的家人，逼咱們現身，若不去則將兄弟們的家人就地斬首！你猜是誰給龍門提供的這些消息？當年可是你親手抹除兄弟們的出身痕跡！除了朝廷，除了陛下，誰能摸透兄弟們的底兒？”

    話題一開便再難收住，六年來大伙心里積壓了太多仇恨。

    肖灑笑得有些陰陽怪氣，“哦對了，咱遇襲的第二日，不僅陛下頒了旨，龍門也偷襲了章蓮花手下各個情報據點！除了章蓮花護著少數手下逃出生天，其他人通通死于龍門之手。現在知道兄弟們為啥啞巴了吧？”

    方圓知道了，知道錯過了兄弟們。

    肖灑說到傷心處突然怒吼：“陛下做得太薄情，卸磨殺驢地太快，一點兒舊情都不念！”

    肖灑深吸一口氣，冷笑道：“行！這些也就算了，畢竟龍門勢大，大唐需要龍門來抵御魔門，陛下也有他的苦衷！這些咱都能原諒，都能理解，可劍修兄弟們的家人線索，你抹除的你最清楚不過，若非大唐暗探出力，龍門絕對得不到！陛下此舉，和苦衷有關系嗎？大唐龍雀，斬妖屠魔，兄弟們對大唐那是功臣！有這么對待功臣的嗎？這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頭！”

    六年喪家之犬，龍雀衛仇怨太深，不怪肖灑失態。

    想到這些年兄弟們受的罪，肖灑情緒失控，哽咽道：“方圓你知道嗎？為了應對龍門這次卑鄙無恥的威脅，有二十個兄弟甘愿自爆，就是為了掩護兄弟們金蟬脫殼！你知道當時我們大伙心里是何滋味嗎？二十個兄弟，就因為他們修為最低，所以為了龍雀衛活下去，為了找到你，為了報仇雪恨，只能他們去犧牲！那時的龍雀衛慘到，沒有道理可講，沒有情義可言，弱rou強食天經地義，你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滋味嗎？你知道兄弟們心里那種無奈又無言的痛嗎？那種痛能讓人發瘋！”

    龍雀衛泣聲嘆氣不斷。那些滋味，那些痛，已刻在每個人心里，以至于一旦想起，便恨得咬牙切齒！

    方圓沉默，這一切超出了他的預料，若不是肖灑親口所說，若不是兄弟們沒有一句反駁，他都不敢相信這些都是真的，朝廷、陛下竟會如此對待龍雀衛。

    方圓腦袋嗡嗡作響，信念崩塌，雙手痛苦地抱住腦袋，孤單無助，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方圓對朝廷失望至極！

    龍雀衛上下一心，十余年斬妖屠魔，忠君報國！就換來這些？

    一點兒舊情都不念嗎？

    我的陛下，你真讓微臣失望啊……

    ……

    方圓無力地起身，對兄弟們躬身道：“對不起，錯怪大伙了！方圓只顧念一己之私，害了兄弟們！”

    龍雀衛慌忙起身，手足無措。

    “頭兒，你這是做什么？”

    “朝廷忘恩負義與頭兒你何干？”

    “真要怪，只能怪兄弟們學藝不精，給頭兒你丟臉了！”

    ……

    方圓擺擺手，“這些年，苦了大家了。只怪方圓大意，上了龍門的當，若當日沒有落入衍九圈套，龍門也不敢動龍雀衛。”

    “頭兒，莫要與兄弟們見外！”

    “是啊，頭兒莫要折煞兄弟們！”

    “要怪就怪咱太年輕，低估了龍門的卑鄙無恥！”

    ……

    龍靈打斷龍雀衛，笑問道：“方圓，你小子這六年怕是過得也不輕松吧？說到底龍門真正想除的是你，龍雀衛只是順手為之罷了。”

    大虎感慨道：“是啊頭兒，兄弟們都過得這般苦，你這些年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龍雀衛安靜下來，心里充滿了自責，不該對頭兒訴苦的，頭兒只會過得比大伙都苦。

    肖灑眼里掛滿了歉疚，只顧著自己心里痛快，忘了兄弟遭的罪……

    其實肖灑之所以如此擠兌方圓，還有更深一層的顧慮，那才是他咄咄逼人的目的。肖灑是在那話堵方圓，他怕方圓得知大唐如今的亂局，會忍不住出手。

    方圓呵呵一樂，輕描淡寫道：“確實遭了些罪，不過天鷹老兄更遭罪就是了。”

    龍雀衛哪會不知自家頭兒的德行，越是輕描淡寫過程越兇險，一時間大伙眼睛又紅了起來。

    眼看氣氛又變得沉重，方圓哈哈大笑道：“放心！罪沒白遭！老子如今可是化神境巔峰修為！值當的很！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值當的買賣了！”

    果然，化神境巔峰這個消息太震驚。

    宛如平地起驚雷，驚得龍雀衛目瞪口呆。

    方圓尤不罷休，徹底釋放化神境巔峰威壓，于是就見除了姬心夜等十二位元神尊者以及龍靈，所有人被那霸道威壓沖得七倒八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