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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青玄剛要上車，素霓攔在前面：“師父，你不能去。”

    葉青玄看著他，目光冰冷：“讓開！”

    素霓愣住，這種眼神，陌生而寒冷，讓他有一種面對還魂怪物的感覺，不由自主就握緊拳。

    然而，他不肯讓開。

    葉青玄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素霓一個踉蹌，腦子里好象炸開個金花，然后被葉青玄撥開，素霓撞在車身上，立刻彈起來，把葉青玄硬生生拉下車來：“你不能去！”

    葉青玄沒說話，只是給素霓另一邊臉一個對稱的巴掌，素霓長到這么大還沒被人抽過耳光，震驚之下本能地?fù)踝∧槨Ｈ~青玄冷冷地：“手放下。”

    素霓愣愣地看著那個陌生的師父，怎么了？你眼睛里，好象，有厭惡！痛恨！為什么？我做錯了什么？你是怪我惹事了？我，害你受折磨，可是……好象，也沒什么可辯解的，當(dāng)然我不是故意的，當(dāng)然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一樣痛。

    素霓放下?lián)踉诿媲暗氖帧?/br>
    葉青玄一下又一下狠抽素霓那咬緊牙齒而顯得倔犟傲慢的面孔，素霓只覺得耳邊炸開一聲聲巨大的巴掌聲，從耳朵一直震到腦子里，然后在腦子里炸響成一片片金星與閃電，臉木了，耳朵，鼻子與眼睛卻都疼痛難忍，連嘴巴里都是腥咸的血味。

    葉青玄的師兄弟們終于覺得這聲音有點不對，強(qiáng)行打開素霓的通訊，投影出現(xiàn)在葉青玄身后，陳玉鼎看到一臉血跡斑斑的素霓，和打到手痛，所以換了左手繼續(xù)抽素霓耳光的葉青玄。陳玉鼎急道：“青玄！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葉青玄停住，一只手還在半空，整個人象定格了一樣。半晌，他慢慢回頭去看陳玉鼎，那個慘痛與萬念俱灰的眼神，讓師兄弟們震驚。

    葉青玄慢慢放下手，右手伸到兜里，好象要找什么東西，素霓忽然閃電般出手，捏住他的手腕，紅腫變形的面孔上，一只眼睛微腫，一只眼睛依舊清亮，素霓搖搖頭：“現(xiàn)在不行。”

    葉青玄垂著眼睛：“放手。”

    素霓搖頭：“不行。”

    葉青玄清晰地：“阻斷素霓強(qiáng)化蛋白生成。”

    素霓愣了，目光左右劃動兩下，感受一下自己的身體，好象沒什么特別的感覺。葉青玄卻緩緩從素霓手中掙脫出來。

    素霓沒再攔，他只是呆站在那兒，不，不是他松手了，是葉青玄掙脫了。不是葉青玄忽然力氣大了，是他力氣變小了。他沒有感覺，沒有肌rou無力的感覺，只是，力氣不見了。這真是，一個仁慈的中止程序。

    所以，其實真相就是這樣，所有的強(qiáng)大，都是師父給的，不聽話，師父就拿走。

    應(yīng)該……很正常吧。

    沒什么不對。

    素霓不知道為什么，感到胸悶呼吸急促，為什么，我會感覺到這么大的失望和委屈？因為，不管為了什么，我曾經(jīng)愿意，用我的生命，換他的生命……

    我以為……我以為的情誼，都是我以為，狗救主人是應(yīng)該的，咬人就該處死。

    素霓強(qiáng)咽下哽咽，還是哭了。

    此時陳玉鼎再顧不上照顧廣成子的情緒了，立刻就呼叫楊戩：“葉青玄要去向通天教主請罪，你馬上去攔住他！”

    轉(zhuǎn)身再向廣成子請示：“想想辦法，你可以判斷青玄精神狀態(tài)不正常。”

    廣成子瞪眼：“他沒請求我出診。”

    陳玉鼎顧不上再解釋，立刻去連接葉青玄的手環(huán)，我入侵葉青玄的手環(huán)，讓他發(fā)出就診請求……

    文殊也叫金咤：“去，把你弟弟接過來，葉青玄這廝肯定是不正常了，你在那兒替你弟弟照顧他兩天。免得他哪下發(fā)瘋把你弟弟弄死了。”我擦，我還沒玩上呢，大嘴巴使勁抽他，這本來應(yīng)該是我才能干出來的事吧？葉青玄居然搶著干了，我還得想點別的有創(chuàng)意的整人辦法。

    半晌，陳玉鼎手支額：“葉青玄把手環(huán)斷電了。”是的，關(guān)了，他也能打開，斷電了，他就沒折了。文殊問：“車呢？導(dǎo)航呢？”

    陳玉鼎搖搖頭：“慣性導(dǎo)航，自動駕駛被切斷，我剛查過，他向碧游宮發(fā)過信息，而且得到回答了。”他可以輕易進(jìn)入北冥系統(tǒng)，卻不敢去闖碧游宮，沒試過，不敢試。

    廣成子道：“你的車子性能最好。”

    陳玉鼎道：“所有能量都在量子傳送中用光了，我哪兒也去不了。除非用低能耗的車子。”

    廣成子道：“那么，大家一起去向師尊求情吧。”

    陳玉鼎覺得這沒啥用，不過廣成子還是比他有勇氣，試試總沒錯。

    兩分鐘后，霍紫虛回話，葉青玄斗毆傷人至死，理當(dāng)去請罪，如何發(fā)落，任憑通天教主處置，不得多言。

    眾弟子面面相覷。

    霍紫虛從一向無所謂冷漠堅定的師弟臉上看到眼淚，好象終于深深震動了他，你的心是rou的，別人的是鐵的？你愛護(hù)弟子，別人是弟子專殺？

    然而……

    葉青玄車子懸空停住。

    他當(dāng)然沒選擇懸停，離紫芝崖還有段時間。車也沒停下來，停下來就掉下去了。啥樣的神類能在機(jī)械駕駛的過程中控制別人的車呢？

    葉青玄看著窗外黑下來的天空，發(fā)動機(jī)仍在轉(zhuǎn)，時間正常流逝，沒到天黑的時候，那么，合理解釋是——葉青玄打開車頂攝像，上方一個巨大飛行器，兩只磁力吸盤吸住葉青玄的水滴車，另外一個吸盤已經(jīng)吸在車門上，看樣子，打算破門而入。

    當(dāng)然，青玄的車子達(dá)到最高安全標(biāo)準(zhǔn)，當(dāng)然是很結(jié)實的。

    不過所謂安全都是有限度的，啥樣車門也經(jīng)不起十噸升舉能力的磁力拉扯。葉青玄打開車門。

    站在車門口，靜靜等待。

    剎那間一條巨蛇從天而降，攜風(fēng)帶雨，撲面而來的一股子潮濕而清新的青草樹葉的味道夾著nongnong的腥味。

    葉青玄閉上眼睛，不想看到臨死前最后一幕是張開的血盆大口，帶著口水的尖利牙齒，拜托一定給點毒汁，活生生被吞到蛇腹內(nèi)的感覺就太糟了。

    他能感覺到那濃重的腥氣越來越近，近到腥氣噴在臉上濕重得象馬上就會變成口水。葉青玄屏住呼吸咬緊牙關(guān)，等著即將到來的致命一擊。

    那條蛇大約五六米長，象人的大腿粗細(xì)，全身銀色鱗片，反著七色彩虹般的光。比正常的蛇大，當(dāng)然不能同修蛇比。它已經(jīng)張開巨口，足以將葉青玄整個吞下，不知為何它猶豫了，忽然間巨蛇的身體里伸出一只纖細(xì)的女人手，緊緊扼在葉青玄脖子上。

    巨蛇發(fā)出一聲風(fēng)嘨般的吼叫，吼叫聲最后變成一個尖厲的女人的聲音：“你竟敢出現(xiàn)在我面前！”然后巨蛇的上半身變成一個美麗的女人，即使在盛怒之下，這張美麗面孔也只是威嚴(yán)，而不是猙獰。

    葉青玄已經(jīng)被她從車門處直推到另一邊車窗上，那只纖細(xì)的手越扼越緊，他不由自主抓住她的手，緊緊抓住，想要拉開，想要呼吸。

    被抓住手腕的女蛇更加氣惱，微一用力，葉青玄已經(jīng)雙腳離地，他的手指痙攣地在那雙纖手上抓了幾下，雙腳亂蹬，終于無力地垂下手，不動了。

    半空中，一聲嘆息：“無當(dāng)！”

    女蛇松開手，葉青玄軟軟地順著墻壁癱倒在地上。

    任無當(dāng)垂著眼睛，緩緩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施禮：“師父。”

    無聲。

    任無當(dāng)已經(jīng)現(xiàn)出完整的人身，緩緩道：“我?guī)ヒ妿煾浮！?/br>
    依舊沒有回答。

    任無當(dāng)揮手關(guān)了車門，再揮手，葉青玄腕上手環(huán)開始工作，立刻覺察葉青玄血氧過低，呼吸微弱，心跳也弱，立刻給了一針興奮神經(jīng)藥物，葉青玄咳嗽幾聲，恢復(fù)清醒了。

    任無當(dāng)垂著眼睛看著葉青玄，象看一坨臟東西：“你很有膽量。”

    葉青玄摸著自己脖子，再咳幾聲，才勉強(qiáng)能說話：“我愿意一死，平息你的憤怒。”

    任無當(dāng)臉上立刻露出無比厭惡，轉(zhuǎn)身就消失在空氣中。

    葉青玄輕聲：“我知道你還能聽到，我錯了，殺了我，不要再戰(zhàn)！”

    冷冷的聲音，清澈而絕決地響起來：“葉青玄，你聽著！我不相信因果天道！我只看到無情殺戮，我只看到無數(shù)冤屈的靈魂，我永不會原諒你！如果真有命中注定，我將在戰(zhàn)斗中死去！而不是向我的朋友下手。你這個自以為圣潔的卑鄙小人，一身骯臟的血，永世不能洗清！”

    葉青玄慢慢閉上眼睛，沉默。眼眶潤紅，然后灰心，算了……

    沒有用。

    葉青玄坐在車子里，等待準(zhǔn)入。

    雙手支頭，哭泣的表情，卻沒有淚。

    良久，他抬頭，猛看到對面與他相同姿勢的洪開元，嚇得一抖。

    洪開元笑了，放下手：“難過？”

    葉青玄忙站起來，跪下見禮：“師叔！弟子拜見師叔。”

    洪開元道：“你師父來說過了，我們都知道酷刑對人的精神狀態(tài)有影響。”

    葉青玄低著頭，沒起來。

    洪開元輕聲：“所以……”半晌：“忘了也許更好。是不是，有時候大腦會閃回讓你驚恐的記憶？可以去除，忘了之后，壓力小點。還有，以前的記憶，如果承受不了，不必勉強(qiáng)。我知道你一直不能釋懷。”

    葉青玄的聲音微微帶點哭腔：“我很抱歉。”

    洪開元輕聲：“不是你的錯，是過去的記憶和勉強(qiáng)壓下去的仇恨又發(fā)作了。”

    葉青玄抬頭：“不，不要戰(zhàn)爭！我寧愿死，如果我死了，這仇恨可以平息嗎？”

    洪開元點點頭：“我這邊的就平息了，你的師兄弟就被點著了。還有，你家新養(yǎng)的小妖怪，是妖怪吧？”

    葉青玄沉默了。

    洪開元笑笑：“你心里，也憤憤不平，你寧愿選擇死亡，也不愿選擇忘記。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更控制不了別人的。”

    葉青玄沉默。

    洪開元輕聲：“回去吧，我會約束弟子，你也要管住你家的妖怪。如果他失控了，你可以好好體會一下我的感受了。”

    葉青玄瑟瑟發(fā)抖：“我很抱歉！”

    洪開元終于不忍，輕輕拍拍葉青玄的后背：“青玄，你不是有意的……”半晌輕聲：“也許，你只是抱歉。”你是故意的，你只是抱歉，明白了。

    命定的殺戮。

    洪開元溫和地笑了：“青玄，事事不能兩全，你很難過，我明白。”

    葉青玄忽然間淚流滿面。

    不，不要諒解，如果無法改變，不如單純仇恨，諒解只讓一切更加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