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規矩
南京城素來夏季氣候炎熱,被認為是中國三大火爐之一。 而此時還在戰爭期間,電力供應十分不足,就算是配備了空調和電風扇,也完全是擺設。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林圣真晚上睡覺的時候肯定也不能西裝革履,打扮得一絲不茍,而是老老實實的遵循自然規律,換上大褲衩子和汗衫才能入睡。 匆匆前來找人的許星野,看到的就是混在了好幾個洗漱的人當中,穿著大褲衩子和汗衫,端著搪瓷缸子刷牙的林圣真。 不知道為什么,許星野在這一瞬間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這個身影似乎在與記憶里面什么最寶貴的東西正在重合。但她立即搖了搖頭,啞然自失的笑了笑覺得自己肯定是忙得太暈了,然后對福伯的擔憂便涌上來,于是就快步走上前去道: “林主任,請幫我家親戚瞧一瞧病好嗎?他的病非常嚴重了。” 旁邊洗漱的人看了看這邊,似乎都習以為常了,都是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林圣真轉頭看了一看面前的女郎,似乎覺得有些面熟,然后就見到了站在走廊旁邊的謝東流,頓時就回憶了起來是在謝東流的辦公室里面見過她,便露出了無奈的笑容道: “抱歉。” 聽到了林圣真的回答,許星野頓時就急了,忽略掉了面前男子無奈的笑容,急聲道: “我可以出錢,十倍!不,二十倍診金!” 林圣真依然搖頭,徐徐的道: “不是錢的問題。” 許星野此時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這一夜可以說是情感一直在急速波動,大起大落,此時已經幾乎處在了失控的邊緣,下意識的就想要去腰間做一個掏槍的動作,同時用尖利的聲音道: “你治不治!!?” 好在這時候,有一只手忽然搭在了許星野的肩頭,然后將她直接拉開,輕輕的拍了拍。拉人的不是別人,正是謝東流,然后用溫和的語調道: “你先冷靜一下,這里交給我。” 許星野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忽然情緒崩潰,踉蹌倒退了幾步,雙手捂住了臉,眼淚無聲的從指縫當中流淌出來。 謝東流這時候看著林圣真,徐徐的道: “不好意思,她是情急攻心,畢竟生死攸關,又有誰能輕易看破呢?” 林圣真笑了笑道: “沒什么,做我們這行的,面對得最多的就是情緒失控的家屬,這位小姐還算溫柔的了。” 謝東流點點頭道: “開條件吧。” 林圣真笑了笑道: “我的醫術不錯,能救很多人,甚至可以救很多別人救不了的人。但是,我的時間是有限的,能救的人也是有限的,被我治的人能活,不能被我救的人就得死。所以,在有一段時間里面,這一度讓我的心理壓力很大,因為那個病人其實是可以不死的,只要我再努力一點,再少睡一點,我就能救活他。在這段時間當中,短短兩個月我就瘦了二十斤,因為就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就仿佛是一個殺人兇手一樣。” “所以,半年過去了以后,我就得了心理疾病,還是很嚴重的那種,甚至差點自殺。為此我特地走訪了一下著名的心理醫生勞倫斯博士,他的建議是讓我去信上帝,然而沒有什么改善。最后還是一位婆羅門教的大師苦思以后,告訴了我一種方法,那就是制訂一條規則,并且嚴格執行,那就是要我治病的人,都必須先掛號,而我的診治順序就嚴格按照掛號的順序來。” “這樣一來的話,即便是有病人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去世了,也是他自己掛號太晚,延誤了病情所導致的。而我則并不需要在病人的生死當中做抉擇.......所以,我不是不治,也不是故意要錢什么的,而是希望你們要按照我的規矩來。” “是嗎?”謝東流冷笑道:“特高課的人一找你,你還不是就立即過去了?” 林圣真笑了笑道: “第一,特高課的人找我,我心里是不想去的,但沒有辦法反抗和拒絕,我是一個堅守原則的人,但也不至于強迫癥到要拿自己的命來維護這項原則。第二,特高課這邊一共找我了兩次,然而我在出發前也做了安排,這兩次耽擱的時間當中,都沒有患者因此而死。” 謝東流沉吟了一下道: “我是來找你治病的,不是來和你辯論的。我現在就想問你,現在排隊的話,要等多久你才能幫我們治?” 林圣真道: “倘若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應該是掛第六號。” 謝東流點點頭道: “那么,我動用我的關系,讓前面先掛號的五個病人先在其他的地方得到妥善的治療,并且全部免費。這樣的話,按照你的原則,他們就算是有什么問題,要么就出在我的身上,要么就出在病人自己的身上,這樣的話,你給不給我們治?” 此時國立中央醫院的外科水平,可以說已經是國內頂尖水準,所以能夠被送到林圣真面前來的病人,要么就是有權有勢,要么就真的是疑難雜癥。林圣真想了想,確認這五位病人的病情都不是特別危重那種,屬于拖延個一天兩天也可以的。而他自己接下來因為阿力的事情還要與76號特工總部打不少交道,便點點頭道: “恩,可以。” 謝東流道: “那我們就動身吧,你放心,我這邊會安排人手過去通知前面那些病人的。” 林圣真喝一口水,咕嘟咕嘟的將牙膏沫子吐出去,然后就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 “好-------病人很危重?有病歷嗎?之前接受過治療嗎?” 謝東流正要說話,許星野卻已經平息好了自己的情緒,雙眼紅腫的走了過來,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堅強的道: “剛才的事情是我失態了,抱歉........病人是中風。” 聽到了中風兩個字,林圣真的神情也是一下子凝重了起來,抹了一把臉就直接領著兩人往辦公室走。等走到了地方以后,他已經將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然后面色凝重的道: “誰是家屬?” 許星野站出來道: “我是。” 林圣真嚴肅的道: “雖然我現在還沒見到病人,但我也要告訴你,他的病情非常危重,隨時可能死,就算是能救活,也有很大可能會癱在床上一輩子!你要有心理準備。” 許星野很艱難的道: “我有心理準備了。” 林圣真這時候正要說話,忽然見到了葉一丹從外面走廊上經過,立即就將她叫住道: “小葉,去幫我弄點吃的,六個水煮雞蛋,一碗牛rou面,兩碗豆漿,兩籠灌湯包。” 葉一丹聽了以后打量了一下許星野和謝東流,然后點點頭就走。此時謝東流和許星野已經十分吃驚,在心中暗道這位林博士的飯量真是驚人,這一頓早飯吃下去能頂一天的量了吧。 不過后來許星野才知道,對于主刀醫生來說,在當時這種條件下做開顱手術,實際上完全也可以說是體力活兒。因為只要稍微有什么意外,手術的過程往往長達十個小時以上,必須要全程保持無菌的緣故,所以醫生在手術過程當中不要說吃飯,就連大小便也只能直接拉褲子里面,用嬰兒的尿布對付著。 林圣真吃這么一頓早飯,實際上就意味著接下來的十幾個小時內就沒辦法吃東西了,連喝水都必須要人喂,或者用麥管吸。 很快的,葉一丹就手腳麻利的將早飯買了回來,不知道為什么,她在見到了許星野以后,總是覺得看她很有些不順眼模樣,許星野這時候也是無心留意到這些。 這時候,福伯已經是被送了過來,依然是昏迷不醒,但臉色已經由最初的那種不正常的絳紅色消退了下去,而是顯得不正常的蒼白。林圣真見到了以后,似乎覺得這老年人在哪里見過,但像是福伯這樣的老年人每天醫院里面至少都要來二三十個,所以也沒多想,便開始進行檢查,檢查完了以后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