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是沉靜一片。

    在看到許清瑤高抬的那只手后，許斯月頓時停下動作，只緊緊注視著身前人。

    她表面淡然，實則心中在賭，賭許清瑤這個巴掌落不到自己臉上，賭許清瑤會心軟。

    在這片刻的對視中，許清瑤的手幾次三番想要落下，卻又被她自己多次壓制住。

    于是到了最后，她終是未能讓這巴掌清脆響亮地落在許斯月臉上。

    手在半空緊攥成拳，緩緩降落重新垂于她自己身側，許清瑤無力地搖搖頭。

    ——罷了。

    “許斯月，現在請你離開這個房間。”

    她特意用了這一聲“請”，帶著幾分疏離，再加上又是“許斯月”這個本名，許斯月原本還因賭對了而暗自欣喜的心陡然墜落谷底。

    “我不走。”她再一次出乎許清瑤意料地抱住了她，且抱得很緊。

    為什么，為什么自己都已經這樣了還趕不走許斯月，是自己還不夠狠心嗎？

    垂于身側緊握成拳的雙手不僅未能松開，反倒又攥緊幾分，指甲摳得掌心生疼，許清瑤卻似絲毫沒有感受到這陣疼痛般持續用力，甚至于用力到整副身子都在發顫。

    而察覺到許清瑤身子正在微顫的許斯月，也并未因此而放開她。

    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怎么可能會放手呢。

    .

    在許斯月印象中，這應該是許清瑤第一次沒有給自己準備早飯便出了門。

    這大熱天的她卻穿了件連帽外套，拉鏈拉上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并且又戴了頂鴨舌帽。

    許是擔心被人認出，她換了一頂帽子，與前幾日去游樂園所戴的那頂是完全不一樣的款式。

    許斯月是看著許清瑤出門的，原本以為她是去劇組拍戲，但等看到她自己開車出去的那一刻，她便突然恍悟了什么。

    許清瑤顯然不是要去劇組，她脖子上的那些“標記”，她絕對不可能會讓自己劇組的同事發現，所以她必然會選擇請假。

    而既然劇組那邊沒有工作，那她出門又是去干什么的，許斯月只能想到一種可能性——她要刻意避開自己。

    但許斯月同樣也知曉，無論許清瑤離開多遠或者多久，晚些時候她都一定會回到家里來，所以自己只要如往常那樣等著她回來就好。

    許清瑤將車開出去之后，卻又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便只好在路上兜了一圈，最后不知怎么便在不覺間開到了一家商城門口。

    她索性將車停在了附近的地下停車場中，直接乘電梯去了十層。

    所幸今日是工作日，來往的顧客不算很多，但每當有人進入電梯看到裹得嚴嚴實實的許清瑤時，都忍不住會多瞄幾眼。

    許清瑤并不在乎別人的眼光，無所謂他們究竟以怎樣的眼光來看待自己。

    她只是一路垂眸，不知在思忖著什么，直至電梯終于在第十層停留，發出“叮”一聲脆響，她才連同電梯上的另一個人一起先后下了電梯。

    那個女人是和許清瑤一同從底層上來的，一直站在她身邊沒有移動過半分，而許清瑤一心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自然也就不可能會去在意旁人。

    她在下電梯后便徑直往前走去，這條路于她而言似乎十分熟悉，故而她很快便順利地走進了一家名為“遇見”的書店。

    書店里的人寥寥無幾，許清瑤直接走到其中一排書架前，隨意取出一本書后往休息室走。

    這間書店共有三間休息室，都不算寬闊，至多可容納三到四人。

    這三間休息室此刻都沒有人，許清瑤便選擇最靠左側的一間進入，將門上正面標有“空閑”，背面則標有“勿擾”文字的木牌翻轉過來后直接將門關上，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自己。

    休息室內冷氣充足，許清瑤把拿來的書往小圓茶幾上一放，先后又將鴨舌帽以及外套帽子摘下，脫力般地靠在了軟沙發背上。

    她本想靠著闔眼小憩片刻，但一閉上眼睛，昨晚以及今早那些與許斯月相關的畫面，就如同放映電影一般在她腦中播放起來，讓她沒辦法再繼續閉著眼睛，便只好立刻睜開雙眼，從小包里拿了手機出來。

    打開微信的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開車在外面瞎轉的那段時間里竟收到了那么多條消息。

    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被她置頂的許斯月發來的消息。

    對方只發了一句話，總共就那五個字，即便不點入聊天界面許清瑤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等你回來。

    發于二十分鐘之前。

    許清瑤心中又開始抑制不住地發慌，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方停留，遲疑片刻，最終還是取消了與許斯月的聊天置頂，并刪除了聊天。

    緩了緩情緒，她緊接著又點開工作群。

    工作群中早已炸開了鍋，那些員工多是在討論那個微博昵稱叫“獨占許清瑤”的人所造成的那樁事。

    許清瑤隨便看了幾條，若非她竭力克制住了情緒的爆發，只怕會再次崩潰。

    只因她發現，自己似乎到哪里都無法擺脫許斯月的存在。

    [許清瑤studio工作群]

    -那個人腦殘吧，到現在了還不刪博，造謠很好玩是嗎？

    -指不定是在給誰拿錢賣命吧，許姐就是人太好了，才被那些人騎在了頭上。

    -是的，許姐靠自身努力收獲國民高熱度，確實擋了很多人的路。

    -我再去問問許姐，看看這件事要怎么解決，她今天都請假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最新一條回復是小嫻發的，許清瑤剛將它看完，果不其然便收到了小嫻的私聊——

    -許姐，那個人到現在都還沒刪博，我們要再去找她一下嗎，還是直接走流程？

    其實許清瑤剛才就想在群里回復禁止讓大家再討論這件事，既然現在小嫻來找她，她便直接和小嫻講清楚——

    -小嫻，你跟群里的人講一下，這件事情大家以后不要再說了，那個微博號也不用再去管了。

    -為什么啊，怎么了嘛許姐，是不是造謠的人直接來威脅你了？

    -不是，沒有人威脅我，不用擔心，你們繼續做自己分內的工作就好，這件事就不必多管了。

    -可是……到底為什么啊，為什么突然之間就不用再管了呢，這個人是在造謠啊，那條微博讓你被多少人誤解了啊？

    -沒有為什么，聽我的就好，至于那些人的言論，不用去理會。

    -許姐，這件事我真的不能理解。

    -不用糾結，記住我是你們老板就好，聽我的話。

    -行吧……

    只看最后這一句“好吧”再加這一個省略號，許清瑤便能清晰感覺到小嫻那股沖破屏幕朝自己撲面而來的糾結與憤懣。

    但沒辦法，她也有自己不能說的原因。

    將手機放回到圓桌上，全世界都仿佛安靜了下來。

    而也正是因為這份安靜，以及剛才與小嫻之間的聊天內容，才讓許清瑤再度不受控地回想起早上許斯月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許斯月就那樣抱著她，在她的耳邊沉聲說道：“清瑤，你一定不知道那個叫“獨占許清瑤”的博主就是我吧，否則你又怎會舍得來告我造謠呢，你說對嗎？”

    在聽清這句話的那一瞬間，許清瑤如同跌落地/獄，周身是一陣又一陣的陰風刮過，讓她瑟瑟戰栗。

    許是因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線被許斯月徹底擊潰，再加上身體本就疲憊，她眼眶一熱，眼淚再次洶涌而出。

    .

    將自己從痛苦的回憶中勉力拉了回來，許清瑤恨不得狠狠給自己一巴掌，讓自己趕緊清醒過來。

    那些事情如此折磨著她，為什么自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去回想，只能證明自己一定是有病，而且病得嚴重。

    她將手肘用力抵在茶幾上，雙手死死捂著額際，闔上雙眼嘴里不斷念叨著“別想那么多，冷靜、冷靜、冷靜”，以及不斷地深呼吸，以此來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時間在一分一秒悄然流逝著，在過去不知多長時間之后，許清瑤終于還是平復了心情。

    她待在這間分明室溫舒適的休息室內，此刻卻出了一身虛汗。

    薄汗濡濕額前黑發，她只是拿紙巾擦了擦，隨手脫下外套。

    至少她此時此刻已暫時擺脫那個噩夢，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但讓她自己都感到可笑的是，哪怕這份輕松只有片刻，也足以讓她滿足。

    許清瑤，什么時候你變得如此懦弱？

    松懈下來之后，她靠回到沙發上，完全放空自己。

    沙發的松軟讓她十分舒適，就仿佛到了一處溫柔鄉。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份愜意，她本就沉重的眼皮便終究還是承受不住落了下來，不過短短幾秒她便陷入到了那片黑暗當中。

    夢里沒有許斯月，沒有許斯月灼熱放縱的吻，亦沒有許斯月咄咄逼人的話語，一切都是如此平和。

    “咚咚咚——”

    耳邊隱約響起敲門聲，模模糊糊的聽不大真切。

    許清瑤下意識蹙起好看的眉頭，緩緩睜開眼眸。

    讓她頗為訝異的是，窗外的天已經完全沉了下來，顯然已從白天過渡到了夜晚。

    她記得自己來時還是早上，沒想到竟睡了這么長時間。

    許清瑤正欲起身，卻猛然發覺頭疼得厲害，比起早上時的隱隱作痛還要再疼上很多。

    她重新闔上眼睛，想要再稍加休息片刻，只可惜那聲敲門聲卻又在這時重新響了起來，比剛才在朦朧中聽到的要再響亮一些。

    為了不讓門外的人久等，許清瑤還是強撐起身子，當即往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