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扎心小棉襖

    賓客入座，妖族女帝的酒案緊鄰林澤，魔尊君棠在她的正對面，三巨頭的位置呈三角形，一如他們之間的三角關(guān)系。

    仙界的飲食一貫是清淡風，素食淡酒，寡然無味，楚靈犀本已做好了餓著肚子回去的準備，可是細瞧酒案之上的菜品，不由得眼前一亮——

    花炊雞腿、鴛鴦煎牛筋、鹿肚釀江瑤、香炒蝦尾、螃蟹釀橙，再配蜜餞與咸酸開胃小食，紫蘇柰香、梨rou好郎君、櫻桃蜜煎和姜絲梅兒，除了邊邊擺的那兩樣綠不拉幾嘰的素菜之外，樣樣合她口味。

    “難道仙界不止改朝換代，連口味也由淡轉(zhuǎn)濃了嗎？”她懷著這一疑問，不動聲色地瞟了瞟周圍的酒案，發(fā)現(xiàn)神仙們吃的依舊是一水兒的純素菜，而妖魔兩界貴賓的菜肴則是葷素齊備，足見筵席籌備之用心。

    茅石隨同而來，他已從副將越升為靖武侯，仙界自然不會怠慢，其席位就在女帝的斜后方，他越看菜品越覺其中有玄妙，魔界那邊的搭配中規(guī)中矩，而妖界這邊就很跳脫，酸甜苦辣咸混搭，此為專屬于妖族女帝的神奇品味，開席之前，他忍不住附耳道——

    “帝尊，看來新任仙帝很熟悉您的口味?！?/br>
    “我與林澤被于困冥靈洞府之時，提起過愛吃的美食，或許是他記下了，也或許是仙界籌備筵席的官員專門打聽過我的喜好?！?/br>
    楚靈犀答的輕描淡寫，不過心中十分清楚，這應(yīng)是林澤用心準備的。

    之前在八方酒樓時，林澤曾回憶過兩人在冥靈洞府的往事，每一個細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

    然而，女帝并不像其他女孩那般有溫柔仙帝愛上我的甜蜜之感，她只覺壓力山大。

    在權(quán)謀黑暗漩渦之中長大的楚靈犀，對任何感情都持有本能的懷疑，對她而言這是一種必要的自我保護機制，是在和親爹與親舅的殘酷斗爭之中形成的心理習慣。

    在應(yīng)對惡人的歹念之時，此心態(tài)似寶刀利劍，她永遠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看穿表象、探查人心，但在應(yīng)對好人的善念時，此心態(tài)卻成為了一種嚴重的心理障礙。

    她不相信一見鐘情，總感覺林澤深情的背后似乎暗藏著某種陰謀算計，可每每望著這位絕世好男人深邃純澈的眼眸時，又覺自己多慮了，思想在兩個極端之間不停搖擺，時不時就會陷入自我意識的迷亂，心中的包袱驟然增重。

    楚靈犀的生長環(huán)境，使她精于詭詐算計，使她有了蛇蝎心腸，卻并未教會她如何愛一個人。

    兩相比較，和魔尊在一起時，她從不會有糾結(jié)的心理壓力，二人皆似成了精的千年狐妖，相處模式為互斗互欺，腹黑女vs腹黑男，只爭輸贏高下，上九流和下九流的招數(shù)齊用，完全沒有包袱，因為對方的手段很有可能比她更陰。

    而與林澤相處時，她總感覺被一股浩然正氣籠罩，本性受到嚴重壓抑，連發(fā)泄情緒時慣用的臟話都不好意思講出口。

    自那日離開妖界之后，魔尊君棠便下定決心要和女帝一刀兩斷，知曉今日會相見，硬生生給自己做了大半日的心理建設(shè)，還在鏡子前練了近兩個時辰的表情，力圖表現(xiàn)出一個核心思想——

    “老子是你高攀不上的男人，后悔去吧！”

    相互行禮之時，他的確完美演繹出了冷峻倨傲的理想狀態(tài)，可是不消片刻便破了功，望著楚靈犀與林澤相視而笑的一幕，魔尊心中的邪火就沒來由地騰騰亂竄，恨不能施法在那二人之間壘一堵厚厚的城墻。

    樂天人小鬼大，喜好讀話本的她心態(tài)早熟，加之知父莫若女，她精準地猜中了爹爹的心思，故意道：“靈jiejie的菜品與眾不同，一定是干爹特意費心準備的，想不到干爹很懂女人心嘛~”

    魔尊君棠狠瞪女兒一眼：“不許再稱呼妖帝為靈jiejie！”

    樂天甩小白眼回敬爹爹，又道：“我們的菜一點兒都不好，聞著就有一股酸味~”

    “酸嗎？”魔尊君棠毫無品嘗美味的心情，聽到女兒的吐槽之后下意識聞了聞，滿鼻僅有蘭花的淡淡香氣。

    樂天壞壞一笑：“我正好挨著醋壇子，聞什么都是一股酸味~”

    魔尊君棠被扎心小棉襖治的死死的，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小孩子家，不要亂講話！”

    “童言無忌嘛~”樂天持續(xù)戳心坑爹：“反正我無所謂，后娘干娘都是娘，不論怎樣我都能和偶像靈jiejie的關(guān)系更進一步，可對于爹爹來說，錯過可就是一輩子的遺憾哦~”

    “爹爹心中最愛的永遠只有你娘一人！”魔尊君棠很想揪起閨女的耳朵，把這句重點強調(diào)八遍，只是礙于賓客眾多，不得不作罷。

    “我娘的魂魄已經(jīng)不在了，即便是借魂復活她的軀體，那也不再是同一個人了，我都能認清這個現(xiàn)實，爹爹怎么就不愿意走出執(zhí)念呢！”樂天年紀不大，內(nèi)心卻很堅強，她懷念母親，可是并不想要一個假的母親自欺欺人——

    “替身魂靈是我的偶像靈jiejie也就罷了，其他歪瓜裂棗的魂魄純屬辱沒我娘親的仙軀！”

    魔尊君棠無法向女兒解釋清楚執(zhí)念的根由，只能用粗暴的方式強行中止話題：“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得妄加評論！”

    樂天持續(xù)在老爹的心口插刀：“從外形上看，靈jiejie和干爹更配呢，爹爹您太老了~”

    看著閨女嫌棄的眼神，魔尊愈發(fā)窩火，竭盡全力才能克制住音調(diào)：“你干爹比我小不了幾歲！”

    樂天一刀比一刀扎的狠：“您可能因為治國理政過于cao勞，所以顯老~”

    魔尊君棠憤然回懟：“有你這樣不省心的女兒，我才不得不費心勞神！”

    “這鍋我可不背~”樂天背景強大，有恃無恐：“要不然我回仙界得了，干爹成為仙帝，定會賜我一個公主的封號，再不然就去魔界投奔閨蜜靈jiejie，認她做干娘，照樣也能做公主，處處都可逍遙自在，何必非得待在魔界受老爹的氣呢~”

    她邊說還邊揮了揮手，和斜對面的人打招呼，魔尊順著閨女的眼神望過去，鎖定了一個其貌不揚的仙族小胖子。

    第552章 惡有惡報

    “那個小胖子是誰？”魔尊君棠即便被閨女扎透了心，也仍舊不改女兒奴的脾性，老父親的警惕雷達瞬間亮起，發(fā)起連環(huán)三問——

    “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紀？父母是誰？”

    樂天愈發(fā)覺得父親是冥頑不靈的老古板：“一起長大的朋友而已，您沒有必要刨根問底?！?/br>
    魔尊君棠不依不饒：“我怎么不知道你在仙界還有一位青梅竹馬？”

    樂天糾正父親的用詞：“彼此愛慕才叫青梅竹馬，我和他只是普通好友罷了！”

    魔尊君棠見小胖子坐在一位大胖子的身旁，二人活脫脫就是父子相，那位大胖子他恰巧相識，為柳芽的生前好友陳曉，便問道——

    “他的父親是陳曉嗎？”

    “對~”為了不再聽老爹的嘮叨，樂天用不耐煩的語氣簡述小胖子的身份：“他叫陳啟明，父親是仙凡兩界的首富陳曉靈仙，從前在仙界的時候，我與絕大多數(shù)仙族子弟都不對脾氣，也就和他還算聊得來。”

    魔尊君棠看這兩個小家伙的神情，便知他們的關(guān)系分外要好，一問接一問：“你到魔界之后，和他從未斷過聯(lián)系吧？”

    樂天覺老爹大驚小怪：“我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生活而已，又沒有必要和好朋友絕交！”

    魔尊君棠掘地三尺地盤問：“你們之間通信都聊些什么？”

    樂天邊喝果子露邊說道：“隨便聊唄，他經(jīng)常會送我一些凡間新鮮有趣的小玩意兒?！?/br>
    魔尊的火氣更大了：“你的宮殿之中各種寶物數(shù)之不盡，還需要收其他人寒酸的禮物嗎？”

    “那不是寒酸，而是別有趣味！”樂天還趁此機會抱怨道：“我在魔宮的日子根本不好過，連看話本的自由都沒有?！?/br>
    魔尊君棠板起臉下令：“你以后和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都必須經(jīng)過我的同意！”

    叛逆的樂天撇了撇嘴，壓根兒不把老爹的話放在心上，道：“我想和去和偶像靈jiejie一起坐?！?/br>
    魔尊當然不會準許，瞪著眼道：“你敢！”

    樂天終于顯露了幾分女兒該有的乖巧模樣：“我不是不敢，是看您孤家寡人挺可憐的，不忍心把您一個人丟下?！?/br>
    輕歌起，曼舞柔，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皎皎似輕云蔽月，飄飄若回風流雪，美則美矣，可是完全不符合楚靈犀的審美品味。

    她對慢節(jié)奏的歌舞欣賞無力，忍不住犯困，無聊之中開始觀察周圍的賓客，不僅注意到了正對閨女吹胡子瞪眼睛的魔尊，還發(fā)現(xiàn)北枳未著神女峰道袍，還與仙界元祖美男暮亭同席。

    在入夢的過程之中，楚靈犀見證了柳芽以及華胥同窗小伙伴的成長，北枳無疑是其中非常亮眼的一位，雖為卑微奴仆出身，但通過不懈的努力修成上仙，而今已是仙族符篆之術(shù)的頂流高手，唯一令人琢磨不透的是，她竟然選擇斷情絕愛，入仙族尼姑庵神女峰。

    不過，北枳的情根顯然斷的不夠徹底，從服飾來看，她已不是神女峰的門徒，楚靈犀的心中燃起八卦之火，暗想道——

    “難不成她是為了與暮亭上仙雙宿雙飛，才離開神女峰的嗎？”

    北枳自少女時代起，便暗戀暮亭，這段華胥師生千年之戀若能修成正果，實為一段傳奇佳話。

    大瓜近在眼前，不吃豈能甘心，楚靈犀吩咐石頭：“你去查一查，北枳上仙為什么會離開神女峰？”

    妖界暗探的情報皆由茅石匯總，他道出已獲知的消息：“神女峰峰主為老jian龍德輝的黨羽，暗害過多位仙族正義之士，北枳上仙加入其中的目的是搜集其罪證，現(xiàn)在老jian龍一黨均已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她自無須繼續(xù)留于神女峰。”

    楚靈犀不禁暗暗感慨：“原來北枳這么有故事，如此說來她乃仙界功臣，想必林澤會在仙庭為她安排一個好官位?！?/br>
    歌舞過后便是重頭戲，仙兵仙將押解老jian龍德輝與龍族、鳳族和白虎族的族君進入大殿，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權(quán)貴大人物，而今均已淪為階下囚，狼狽似喪家之犬。

    博衍上仙施法將老jian龍一黨的行惡證據(jù)展現(xiàn)于賓客的眼前，仙族千年黑幕終被揭開，惡人皆得惡報。

    在這大快人心的時刻，楚靈犀的眼淚卻在不經(jīng)意間滑落，一直流到嘴角，她方才察覺，立即以法術(shù)抹去淚痕，與此同時，頭莫名劇烈疼痛，嘉木、若水和其他一位位仙族英烈的臉龐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之中，有他們最燦爛的笑容，也有他們最慘烈的犧牲。

    楚靈犀并未完整地了解柳芽的一生，許多英杰她并不相識，可卻心酸不已，淚水難止，她抬手掩面，不愿讓其他人注意到她的失態(tài)。

    這般強烈的感情，定然來自于柳芽的意識，仙族終現(xiàn)朗朗乾坤，可惜她無法親眼看到。

    茅石不由得緊張，詢問道：“帝尊，您身體不適嗎？”

    楚靈犀盡力控制情緒，道：“我沒事，不要聲張。”

    奮戰(zhàn)千年，方有所成，林澤沉浸于緬懷故人的悲愴情緒之中，并未發(fā)現(xiàn)楚靈犀的異常，而魔尊卻將之盡收眼中。

    罪大惡極的神族族君與仙庭權(quán)貴均被處以雷霆極刑，至于老jian龍德輝，因為他是謀害先魔尊破竹的幕后黑手，所以林澤將其交由魔尊處決，自此仙魔大戰(zhàn)正式宣告結(jié)束。

    魔尊君棠未能實現(xiàn)將勢力擴張至仙妖兩界的野心，但至少報了殺父之仇，未來的路還很長，四界和平的大局能維持到何時，誰都無法斷言。

    仙族至為黑暗腐朽的千年終于結(jié)束，一朝天子一朝臣，現(xiàn)下筵席之中的仙人，均躊躇滿志，欲大展拳腳，亦知如今的局勢之下必須要與妖界建成最穩(wěn)固的聯(lián)盟，才可以制衡實力強大的魔界，故而皆殷勤地與之敬酒。

    魔尊君棠無意與他人過多應(yīng)酬，上前關(guān)切道：“身體不舒服就不要逞強了，我可以陪你一同提早離席?！?/br>
    楚靈犀的臉色微微泛白，不過游刃有余的笑意完美掩飾了憔悴，舉樽與他碰杯，一飲而盡：“多謝關(guān)心，我的身體早已無礙。”

    魔尊伸手想要拉住她，觸碰衣袖的一剎那，卻克制地止住了動作，只道：“你剛剛明明掉眼淚了。”

    第553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那眼淚不是我的，而是柳芽上仙的！”這話講出來有些奇怪，楚靈犀不得不補了一句：“魔尊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魔尊君棠點了點頭：“你先前說過，重回原軀之后，思想仍無法擺脫柳芽意識的影響，這樣說來…如今的你并不是你，而是柳楚?！?/br>
    “柳楚也好，楚柳也罷，反正姑奶奶是你高攀不上的女人！”楚靈犀心中這樣想著，嘴上稍稍客氣一點，說道——

    “就算我真的成為柳楚，也不再是寵妃柳楚了。”

    一“柳”一“楚”，皆是魔尊君棠放不下的女人，這其中他更為在意的仍是柳芽，有一心結(jié)必須要打開——

    “柳芽的意識還留在你的腦中，為方才那一幕而淚水漣漣…那…那見到我的時候，內(nèi)心是否會起波瀾，哪怕是一點點？”

    魔尊其實已有感覺，楚靈犀面對他時，幾乎從未有感性的情緒流露，他不知是柳芽殘存的意識完全不在乎他，還是妖女依靠出色的演技掩蓋了柳芽的真實情感。

    高高在上的他，每每念及摯愛柳芽，便不由得卑微地患得患失，在心中不停地糾結(jié)——

    “柳芽一定是愛我的吧，不然怎么愿意生下樂天呢？但她的愛也許并不深，不然怎會毅然決然離我而去呢？”

    楚靈犀遲疑半刻，如實搖了搖頭。

    柳芽的意識沒有因魔尊而產(chǎn)生任何超越理智的強烈情緒起伏，仿佛只有壯志未酬身先死的遺憾，至于愛戀的遺恨，可能早已雖魂魄而逝去，楚靈犀道——

    “柳芽上仙對魔尊的確有情，但她不是把情愛放在第一位的尋常女子，而是誓要仙界換新天的傳奇上仙，我無法感知她全部的心情，也并沒有了解她完整的人生歷程。

    我所知道的，是她對仙界始終懷有非比尋常的深沉感情，柳芽上仙兒時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踏上仙途，后來如愿入華胥做道生，結(jié)識了林澤、北枳和陳曉這些同窗好友，還在若水和博衍兩位上仙的相助之下登上仙峰之巔，從一個傻傻被欺騙的懵懂小姑娘，成長為以生命為代價勇破仙界黑幕的英雄，這一千年的漫漫長路，她走的太艱辛，尚未盼來曙光，卻已身入黃泉…”

    對于事業(yè)型大女主柳芽來說，愛情只是人生路上的點綴，若以輕重而論，魔尊君棠始終比不過初戀白月光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