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楚靈犀的母親,是權臣令狐家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驕矜嫡女,懷滿心期冀,成為楚州王后,入主鳳啟華殿。 然而,在這囚籠般的黑暗宮廷之中,雍容華貴的牡丹被無情的暴風冷雨狠狠摧殘,她的母親在幽怨與憤怒之中日漸癲狂,最終含恨而亡。 楚靈犀不愿再看到渣爹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可是卻不得不見,因為她想得到一個答案——為什么親生父親要視他們兄妹為仇敵? 楚國主、楚一鳴與麗貴妃已淪為喪家之犬,昔日不可一世的張狂之態已全然不見。 蓬頭垢面的楚國主站都站不穩,扯拽著女兒的衣角哀求道:“靈犀,不管怎么樣,我都是你和你哥哥的親生父親,昔日都是爹爹糊涂,原諒我好不好?” “你也配自稱爹爹!?”楚靈犀一腳將其踹開,俯身緊攥他的衣領,厲聲質問道:“你從來沒有把哥哥和我當做過做親生兒女,一直處心積慮想要我們的命,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 生死攸關之時,楚國主不得不將隱秘往事和盤托出,楚靈犀終才知曉上一輩恩怨的詳情—— 當年楚國主真心所愛之人,為令狐家的庶女,但為了能順利登上國主之位,利欲熏心的他決定先娶令狐家族的嫡長女,待掌控大權之后,再接愛人入宮,但紙包不住火,這件事終究還是被楚靈犀的母親發現了,她一怒之下逼死了已懷有身孕的庶妹。 楚國主因此而對發妻生痛恨之心,連她的孩子都一并苛待折磨,而且還遍尋四界美人,只要是與心愛之人面容或性情相似的佳人,全部都招攬入宮中。 他從不認為自己有錯,反而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原配王妃,用盡一切手段折磨報復,并恨屋及烏,將楚云昊和楚靈犀這對親生子女都視為眼中釘。 令狐家為了家族聲譽著想,不愿讓這段嫡庶姐妹因爭夫而鬧出的慘劇外傳,也不想破壞楚云昊兄妹心目之中的母親形象,于是便使用各種手段鉗制楚國主,不準他向任何人透露實情。 塵封往事的謎團終解開,所有的悲劇,都是由楚國主而起,楚靈犀后悔至極,兩百年前她就該果斷除掉無可救藥的渣爹。 “你是一個瘋子,貪得無厭的無恥瘋子!”她心中的怒火凝聚于掌心,狠狠甩了渣爹兩巴掌,并扔下一柄匕首—— “你們三人之中,只有一個可以活著,是生是死,自己選擇!” 楚靈犀怒離大殿,侍衛關上殿門,吱吱呀呀的聲響莫名陰森恐怖,似是仇恨的惡獸在啃食血rou之軀。 她閉目而立,久久鎖眉,等待這場復仇游戲最終的結局。 不到一刻鐘,便聽到廢物楚一鳴的拍門與呼喊聲——“jiejie,我把父親和母親殺了,從前那些錯事都是他們慫恿我做的,求求你原諒我,放了我吧!日后我一定誓死效忠大哥和jiejie,放我一條生路好不好?求求你,jiejie…” 何謂最狠毒的報復?是讓一個人明白,這一生的真情,都錯付了。 楚國主與麗貴妃苦心籌謀數百年,犯下無數滔天罪孽,只為助愛子楚一鳴實現國主之夢,對于他們而言,世間最痛苦之事,莫過于寶貝兒子的恩將仇報。 楚靈犀已在那柄匕首上施過法術,并不會取人性命,她要讓惡人活著,卻比死痛苦千萬倍。 這偌大的鳳啟殿,未來會變成楚宮中的地獄。 楚靈犀設下結界,放出兇獸裂天兕,楚家與令狐家所有罪孽深重之人,都將被關押于此,這群蛇蝎心腸的惡徒,在絕境之下會有多少自相殘殺的瘋狂之舉,她拭目以待。 舊日仇怨已了,明日她會戴上妖帝皇冠,開啟傳奇新章。 第521章 女帝登基 次日辰時,妖族大典,女帝登位。 妖族分裂數千年,往昔帝宮僅剩殘垣斷壁,修繕至少需耗時三個月,故而楚靈犀暫于楚州皇宮登基,典禮事宜一切從簡。 內外亂局未平,若是將過多心思耗費在無意義的排場之上,恐會因小失大。 楚靈犀對于當前局勢的判斷相當理智,即便五州國主畢恭畢敬地向她行跪拜之禮,也不意味著他們真心真意臣服;即使魔尊親自前來觀禮,許諾與妖界結永世之好,也不意味著他放棄了掌控妖族之心。 妖界統一,不意味著權謀風云結束,新的爭霸之戰,才剛剛拉開帷幕。 楚靈犀的皇袍與皇冠,在典禮鐘鼓響起的前一刻方才趕制完成。 赤火色的華裳之上,飛舞著九只輝燦金絲所繡成的妖族朱雀,代表她的真身,周邊點綴有虹霓彩線紋制而成的帝王祥瑞之兆,山川浪濤,意指江山永固,日月星辰,寓意皇權萬代,黼黻藻紋,寓指果斷明察、明心圣德。 帝王皇冠,圣金冕旒,冠頂之延,前低后高,呈現俯形,意為延傳萬世,前后各懸十二串流蘇紅玉瑱。 楚靈犀的功法尚未完全恢復,rou軀承受不住皇冠之上赤金與寶珠的重量,全靠茅石施法,她的脖頸才未被壓斷。 有形之重,可用法術減輕,無形之重,卻只能默默承受。 既已為帝,便不可輕易流露任何脆弱,楚靈犀不能低頭,不止皇冠會掉,整個頭顱都會被一并扯下來,登上至尊之位,雖可享至高尊榮,但也要承受亂世之中的明槍暗箭。 伴隨著鼓樂之音,她在絲絨紅毯之上一步一步走向妖帝寶座,各州國主與皇儲依次行跪禮,魔尊與仙族使者頷首致禮。 楚靈犀的余光掃過一張張暗藏心機的面容,思念哥哥的傷感逐漸被熊燃的斗志取代。 登上最后一級玉階,立于屬于哥哥的妖帝寶座之前,她流盡最后一滴脆弱的眼淚,以法術抹去淚痕,轉身端坐于帝位之上,正式成為妖界萬古首位女帝—— “平身!” 從這一聲命令開始,她便沒有了任何退路,權謀之爭的游戲,非勝即死。 柏誠是個心軟的鐵憨憨,不禁悄聲感嘆:“雖然做了妖帝,但失去哥哥的她,一定很傷心吧。” 柏老將狠狠剜了一眼傻兒子:“楚靈犀根本沒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一日之內,楚國主和令狐國舅的黨羽全部都被除殺干凈,下場一個比一個慘,現在楚州沒有任何人敢違抗她的命令,其他五州也不敢造次! 另外,她所提拔與重用的親信,皆性如猛虎雄獅,已經基本掌控住了整個妖界的局面,如今妖族上下都在想法設法向新帝盡表忠心,以謀一官半職,再這樣下去,魔界休想安插一位探子入妖族,我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被狡詐妖女故作悲傷的神情所蒙蔽!” 他克制著嗓音,名為教訓兒子,實際是在提點魔尊。 魔尊君棠昨日應至前線處理軍務,可他因為擔心楚靈犀悲慟過度、傷神傷身,便拖延了離開楚州的時間,想與她單獨見一面,只是未能如愿。 柏老將見尊上八成是中了愛情的邪毒,便開啟了苦口婆心的嘮叨模式,一個勁兒地在魔尊耳邊碎碎念,細數了楚靈犀的千百條罪狀與心機,其中有真也有假,在此關鍵時刻,需得完全拋棄實事求是的原則,一切以使尊上恢復清醒為目的。 魔尊君棠煩不勝煩,只覺身邊有只蚊子精,一直發出惱人的嗡嗡嗡聲響,他的耐心值幾乎已降為零,本著對老臣的尊重,強壓脾氣道—— “老將,本尊理解您的苦心與用意,典禮結束之后便會離開楚宮,您無須再做挑撥我與楚靈犀關系的無用功了,好嗎!?” 他最后的兩個字加了重音,不是問句,而是帶有威脅之意的警示。 柏老將神色悻悻,一身錚錚鐵骨的他并未改變初衷,變相催促道:“那臣立刻命人為尊上準備龍輦。” 遇上這樣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忠耿老臣,魔尊君棠一大口悶氣憋在心中,除了自捶胸口之外,別無他法。 為了不被喪兄的悲傷情緒禁錮,楚靈犀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琢磨大局之中,典禮結束,她行禮向魔尊與仙族使者致謝。 魔尊君棠的心緒起伏翻涌,很想說些什么,但似乎任何言語都不甚合適,“恭祝登基”不妥,“節哀順變”亦不妥,只能和仙族使者一樣,默然頷首回禮。 他陷入了欲言又止的糾結苦海,而楚靈犀則恰恰相反,客套的禮儀結束過后,她悄然放出一只緋紅傳音蝶,正落在魔尊玄色的袖口之上。 魔尊君棠頓時心花怒放,以為這是狡詐小狐貍對他動情的鐵證,心中得意地暗想:“你果然沒能逃脫本尊的魅力魔掌!” 然而,楚靈犀壓根兒沒有男歡女愛的心思,她邊走邊低語向石頭問詢:“林澤上仙為何沒有親自前來?” 茅石答到:“不清楚,想必是事務繁忙,故而安排使者代為道賀。” 楚靈犀認為事情沒有這么簡單,林澤的人設是萬中無一的好男人,溫潤如玉的真君子,守禮但不迂腐,先前還曾對她深情表白,而今得知她失去兄長并登基為妖帝一事,沒有理由冷漠不到場。 難道是有意與她劃清界限嗎?楚靈犀覺邏輯不通,林澤本就不與仙帝為伍,未參與仙魔大戰,先前還時常出入魔族皇宮,不可能不來參加她的登基大典。 她思前想后,心中不安,吩咐石頭:“立刻去打聽一下,玄武族那邊是不是出了什么亂子?” 在她靈軀合體的過程之中,林澤無私奉獻了近千年的靈力,如果讓她編撰四界好男人排行榜,林澤必居榜首,而腹黑魔尊連前十都混不上。 不過,魔尊君棠雖然一直對她存著利用的心思,可從客觀角度講,還是救了她的性命,這筆糊涂賬算來算去,終究是她有所虧欠,該到清賬的時候了。 第522章 孟婆湯 楚靈犀傳音蝶中的內容為——“請魔尊稍留,有要事相商。” 魔尊君棠返回宮中居所等候,頗有度日如年之感,踱步至銅鏡前時,還停下來整了整發型,理了理衣襟。 柏老將在旁深感無語,花式翻白眼,只覺眼前一幕像極了閨怨詩詞——梳洗罷,黛眉如山,香腮似雪,獨倚盼郎君。 唯一不同的是,魔尊盼望的不是郎君,而是妖女,似是男女主角拿錯了命運的劇本。 柏老將以警示君王為己任,道:“安皓白方才來報,新的魂靈已開始與柳芽上仙的軀體相融。” 先前老將一直走誹謗妖女、狂講壞話的路線,眼下實在編不出更多的惡言,便另換一角度,提醒在意yin情海之中歡騰狗刨的尊上,上仙柳芽才是他真正的摯愛。 這一狠招果然奏效,魔尊眉飛色舞的表情立刻黯淡,他這才驀然清醒,開始思索一個重要的問題—— “難道…難道我對楚靈犀動心了嗎?” 他晃了晃頭,自我否定,經千年癡戀,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論及情愛,真心比針尖都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絕不可能同時鐘情兩個女人。 可是,不能否認的是,自從楚靈犀重歸舊軀并失去兄長,他就不由自主地牽腸掛肚,從昨日到此刻,幾乎從未想起過另換新魂靈的柳芽。 魔尊君棠的拳頭不由得緊攥,他后知后覺,終于意識到自己心態的變化,急忙懸崖勒馬,慎重克制情感。 柳芽的魂魄雖已灰飛煙滅,可是與于魔尊而言,那是他癡戀了千年的愛人,此情已經成深深執念,他既放不下,也不想放下,哪怕柳芽僅存軀體,也永遠是他心中的摯愛,背叛了這份癡戀,便是背叛了千年刻骨銘心的光陰。 男人更了解男人,楚云昊作為旁觀者看的十分清楚,像魔尊這樣借魂重生舊愛之軀,甘愿一輩子活在自欺欺人幻夢中的人,恐怕很難再動真心,他可不愿讓最愛的meimei陪此癡情的瘋子再玩替身游戲。 楚靈犀摘下沉重的皇冠,脫掉曳地五尺的累贅皇袍,換上一襲暗紅色輕便簡裝,樣式是她舊日常穿的颯爽騎射服,三千青絲高高束成馬尾,佩質樸的槿烏木發冠,周身上下并無首飾點綴。 妖界尚紅,即便是葬禮喪服,也不著白茫茫的色調,而是用沉穩的暗朱紅。 楚靈犀的性情張揚,衣飾的色調皆為絢麗奪目的紅,燦爛如朝陽,而今她的風格大變,褪去帝王衣冠后,服飾黯然似夕陽,因失去兄長而心碎的她,恐怕再也不會像從前那般明媚驕燦了。 她命侍從留守在外,進入房間后先向魔尊行禮,而后淺笑向柏老將頷首。 柏老將的臉色明顯不好看,可如今的妖女已不再是無名無分的柳寵妃,而是高高在上的妖界至尊,他總不好太失禮數,不情不愿地抬臂行禮,識趣地主動退下,可在離開之前,留下了一句話—— “老臣替尊上去探望柳芽上仙的恢復情況。” 楚靈犀怎會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也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我能夠順利重生,多虧有柳芽上仙的軀體,這份恩情必需報答,如若宮婢的魂靈無法與上仙軀體相融,朕即刻安排人另尋合適的魂魄,最好是與柳上仙性情相近,且癡心仰慕魔尊的姑娘,老將意下如何?” 柏老將銳利鷹目直瞪妖女,欲看穿其深沉心機,加重語氣道:“如此,甚好!” 二人是天生的冤家,言語十句有八句是話中藏話。 楚靈犀之意為——“老匹夫,別以為姑奶奶稀罕你家魔尊,替身誰愛當誰當!老娘如今是妖界至尊,沒有工夫陪魔尊玩膩膩歪歪的愛戀游戲,贈魂靈聊表心意,助魔尊和替身幸福一生,就算不幸福,也莫要再來打擾本妖帝的清凈!” 而柏老將的回應為——“你最好說到做到,休要再用美人計撩撥魔尊!” 魔尊君棠輕咳幾聲,暗示多事的老將盡快消失,而后關心地問詢病況:“重歸軀體之后身體如何?” 楚靈犀請魔尊落座,小施縱火術煮茶,并道:“有勞魔尊掛心,我的魂靈重歸原本的身軀,恢復速度相當之快。” 在意則亂,魔尊君棠細瞧她那不甚有血色的憔悴面容,不免多言幾句:“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保重身體為要,逝者已矣,切莫憂思過度。” 他一回想起妖女在聚靈河谷邊失聲痛哭的模樣,便心疼難止,情不自禁地想緊握她的手。 楚靈犀的小臂靈巧一晃,有意躲過魔掌,倒掉普洱第一泡那略帶微沫的橙紅茶湯,繼續烹煮荷葉露珠水,不再拐彎抹角,直白道—— “如今我已登基為帝,魔尊難不成還把我看做是柳上仙的替身嗎?” 魔尊君棠聽出了她言語之中的絕情意味,恨不立刻砍掉自己那只冒失沖動的左手,眉頭習慣性深蹙,帶著nongnong的興師問罪之意,道—— “登得上皇位,不代表坐得穩江山,妖界各州國主并非真心臣服,你如此草率地與本尊劃清界限,可有想過后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