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謝良鈺才想起什么,轉頭向那女子道:“你會水嗎?” “什——” 她噎了一下:“不,我……” 得。 謝良鈺簡直腦門子發暈,也對,這年頭還不像后世,到處都有游泳池,若不是若不是生在水邊的,會水的實在少,這男女兩人看來真是外地人。 不管了,眼下往哪邊走都是個死,也只有下水才是一線生機,至少自己的水性不錯,試試看能不能掙出這命去。 走到了絕境,他心里反倒還安定了許多,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天無絕人之路嘛。 謝良鈺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下水,等會兒拉緊我,閉住氣,我會注意你倆呼吸,千萬不要胡亂掙扎!聽到沒有?” “是……” 說話間,鼻端已聞到了河道邊水草泥濘的味道,謝良鈺撈住那男人翻身下馬,另外的姑娘緊跟著他動作也快,馬蹄聲幾乎沒停,他便趕忙又在兩匹馬屁股上狠狠抽了兩下,兩馬并轡轉了個彎,朝相反的方向噠噠噠地跑走了。 “壯士……” 那姑娘沒經過這陣仗,聲音都在抖,只是好在看上去沒慌了神,想來是之前已被追殺半路好歹有了些心里承受力的緣故。 “別廢話,跟我來!” 謝良鈺原本還算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可怎么也用不到現在這種時候,他一把扯住那女子的袖子,對方一僵,卻也沒掙扎,隨他便一躍而下寬闊的河道中。 幸虧是深夜,他們落水的聲音不大,后面遠處追擊的人更看不到端倪,幾乎是幾人一入水,追擊者的馬蹄聲與腳步聲便停在了岸邊,謝良鈺閉著氣,左手扯住那男子,右手捂住他口鼻,還要帶著牽著自己衣帶的女人,盡量動作小地在水下撲騰,順著水流往下游的方向移動過去。 他不知這些人有多專業,會不會能聽出半路上加上了他的馬,甚至會不會聽出被支走的那兩匹馬上負重發生了改變,如今,只能冒險一搏了。 好在他運氣似乎不錯,隔水聽見岸上嘈雜一陣,竟漸漸地遠了。 謝良鈺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氣,這才敢緩緩升上水面,先將兩個逃亡者托舉上水面喘息,自己也悄悄冒出頭來。 那姑娘憋得夠嗆,也嚇得夠嗆,出水之后拼命喘氣咳嗽,卻仍記著盡量壓低聲音,謝良鈺有些驚奇——要知道,救不會游水的落水者,最麻煩的就是那些人恐懼之下的胡亂掙扎,那不論救人者水性多好,都難免被損耗力氣,最后釀成悲劇。 不想著小姑娘竟如此沉得住氣,原先還想著實在不行無論如何要先緊著自己保命,沒想到對方根本沒給自己這艱難抉擇的機會。 “壯、咳咳咳——壯士……” “噓。” 謝良鈺警惕地對想要說什么的姑娘搖了搖頭,他挪動了一下姿勢,將那男人扛在背上,帶著他們兩人往河對岸緩緩移動。 現在危險可還沒有解除,追兵人數不知道是他們的多少倍,而且看這架勢,誰知道附近還有沒有另一伙人“包圍”呢。 更要命的是,背上的男人經這么一折騰,非但沒有清醒的跡象,甚至似乎還有些發熱起來。 這一晚上,恐怕不好過。 第77章 謝良鈺感覺自己的生活變得愈發玄幻了起來。 講道理,原本他以為自己投放到這個時代已經夠離奇的了——這且先放下不說,就當多了重活一次的機會,可那時候他想著,大不了也就是個科舉種田流,用些巧計致致富,大不了到朝堂上去玩兒一把,總之是該他印象中政史上的古代生活相似的。 那樣最大的危機,也不過就是不小心惹得龍顏大怒了吧?以自己多年摸爬滾打出來的手段,謝良鈺想總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可是,正劇怎么突然就變成了武俠?這大半夜的在冰冷的河水里充當救世主,身后還一群如狼似虎的傳說中的“追兵”……總感覺好像是拿錯了劇本。 遇到一處水流稍緩的淺灘,謝良鈺連忙打住思路,連拖帶拽地把麻袋一樣沉的男人和也已經快要失去意識的女孩兒搬上岸,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唉……他一個好好的當年小三元、新科秀才公,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如今不能與娘子紅袖添香,反倒要在這冷冷的河水里扮起什么江湖大俠來。 果然,就不該存那勞什子的惻隱之心! 可人救都救到一半了,總不能現在就放下不管,謝良鈺存著這兩人看著氣度不凡,日后說不定能從這件善舉中得到什么的心態,還是左右觀察了一番環境,將那男人背到背上,又拍拍那姑娘的肩膀,讓她清醒了過來。 “……” “姑娘,姑娘?”心里頭盡管不耐煩,但謝某人面上的裝模作樣早成了習慣,瞧著滿臉擔憂,見那姑娘吃力地睜開眼睛,又連忙將稍有逾禮的手收了回來。 “姑娘,”他勉強抱了抱拳,險些將背上的人摔下來,手忙腳亂地扶住了,才露出一個有些急迫的表情,“姑娘,那些人為什么要抓捕你們?他們還會回來嗎?” 剛經歷一番生死關頭大起大落,那姑娘也沒心情計較此刻是在一個陌生男子面前了,黑暗中看不清面目表情,可放才在冰冷的水中沉浮多時,她卻總覺得,在這似乎并不高大英武的男子面前,竟好像比在那些披堅執銳的高手保護下還安心些。 聽到謝良鈺問話,她還愣了一下,然后連忙回答道:“他、他們若在前頭尋不到我們,定然是會回來的。” 得,看來的確是專門追殺他們的人,謝良鈺都不想嘆氣了,心想自己這是惹了怎樣的兩個禍害,可也只得把那男子又往肩上背了背,叫道:“那走吧,與我上山,這一片的山勢峋奇險峻,只要他們還不能一手遮天地圍山搜人,我們就還有一線生機。” 他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他們不能吧?” “不不不,”那姑娘連忙擺擺手,臉都漲紅了,“我們……我與兄長,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的江洋大盜……” 那便好,瞧著也不像,那公子昏迷著看不出氣質,但身上衣裳也盡是好料子,這姑娘更是談吐不凡,瞧著應是官宦人家的兒女。 謝良鈺點點頭,勉力繼續扛著那位公子登山。 小姑娘見他這樣,也不敢多說什么——她出身尊貴,從未想過自己還能陷入如此境地,今日這一日對她來說尤為漫長,而謝良鈺……不,她還不知道這位突然出現的青年公子姓甚名誰,可他的出現,委實如同做夢一般。 他……真能帶著自己和哥哥逃出去嗎?他又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信任嗎?會不會也是那人派來的,要他們的命的人呢? 夜晚的山路不好走,更別說背上還背了一個大男人,謝良鈺這身子現在好了不少,但也不是那種孔武有力的類型,不一會兒就累得氣喘吁吁,感覺胸腹處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他無奈地四下看看,見已到了山藥處,周圍草木茂盛,似是很隱蔽,便摸索著往一邊的山壁上搜尋可供容身的洞xue。 運氣不錯,竟真被他找到了一個,謝良鈺把兩個人都放進去,囑咐他們別出聲,自己又輕手輕腳地出來,將周圍方才踩出的痕跡都草草做了掩飾,這才放下半個心來,重新回到洞里。 那里頭不大,小姑娘哆哆嗦嗦地縮在最深處,憂心地撫摸著兄長的額頭,他們三個身上的衣裳都濕透了,眼下雖然已經入了春,可晚上山里畢竟還是冷,謝良鈺見她半是嚇得半是冷得,抖個不停,也委實有些不落忍。 可憐見得很。 不過他也沒有過于關切一個不認識的女子的習慣,畢竟是個有家室的人,這年代男女大防又那么變態,還是不要讓別人誤會比較好。 于是謝良鈺勉強擠進洞口,盡量跟那兄妹倆保持了禮貌的距離。可惜眼下他們是在躲避追殺,不方便生火,這一身的濕冷,只怕得慢慢熬了。 那女子害怕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只是守在洞口不動,才好像是稍微放下心來,可又連番欲言又止,似乎想上前搭話,卻又沒有那個勇氣。 謝良鈺張開眼睛看過去,主動問道:“姑娘,可還有事?” “恩、恩公……”女孩兒抖著聲音小聲說,“我哥哥他……” 謝良鈺一愣,這才想起來那男子原本便身受重傷,在水里這么一泡,再吹上半夜的冷風,不論是多強壯的人,恐怕也得去掉半條命。 更別說對方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恐怕體質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罷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真沒想到,到了這個世界以后,自己反倒成了個大夫似的,那些三腳貓的醫術,還真能救不少人。 “別擔心,”謝良鈺輕聲安慰了一聲,隨即小心翼翼地往里頭靠去,“別怕,我給他摸摸脈,姑娘……你要不要?” 女孩兒慌亂地答應了一聲,連忙側過身,讓他進去,自己走到了洞口,憂心地注視著他們兩人。 謝良鈺微微一笑,雖然在這黑暗當中看不真切,卻也無端讓人安心。 他摸上那男子的脈搏,禁不住皺皺眉——此時隨身連套銀針都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便是他針對這男人的情況有千百種的應對方法,這當下也是無計可施啊。 只能幫他推拿一下,再用點土辦法了。 謝良鈺伸手就要把那男人身上的衣服往下扯,洞口的姑娘小小驚呼了一聲,連忙扭過頭扭過頭刦看外面,謝良鈺這時候也沒工夫管她,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個男人的身上。 方才緊急沒看清楚,此時看來,這男人長相極為俊美,劍眉鋒利、面容英挺,即使雙目緊閉,卻仍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定非常人! 謝良鈺心里一動,方才多少有些消極怠工的情緒又被調動了起來,他這人從來是無利不起早的,可若當真看到機緣利益,那爆發出來的動力可是無窮無盡。 這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謝良鈺干勁十足地開始給那人推xue按摩,這事甚費工夫,他自己不一會兒就開始滿頭大汗起來,而那位公子臉色也終于紅潤了些,身上漸漸回暖,不再像方才一時冰冷,一時熱燙了。 不過,一時半會兒的燒還是褪不下去。 “我只能做這么多了。”謝良鈺小聲說,“姑娘,待明日早上,我們可以從另一面下山,這里應當離最近的縣城不遠,你們可以去縣衙求助。” “不!”女孩兒條件反射地驚呼了一聲,見謝良鈺詫異地看過來,頓時又結結巴巴起來,“不……我是說,我不是,我們真的不是壞人,但請您諒解,我們真的不能被附近官府發現。” 謝良鈺:“……?” 難道是他自己之前判斷錯了,這兩個人還真是官府通緝的對象? ……可那種厲害的角色怎么能把自己混成這樣狼狽的樣子? 小姑娘顯得手足無措:“您能相信我嗎?恩、恩公——追殺我們的那人很有勢力,我們不能確定附近州府哪些官員是他的人,現在被官府發現,實在是太危險了。” “……”謝良鈺頓了頓,干脆地說道,“姑娘,在下救你們只是恰逢其會,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被傷害罷了,你們究竟是什么人?你們處處可疑,卻又要求在下的信任,不覺得有些過分了嗎?” “我……” “至少告訴在下一個名字,”謝良鈺耐心地循循善誘,灼灼的目光在黑暗中仍是那么奪人眼球,“不然,我想作為萍水相逢,在下著實已經仁至義盡了。” 那姑娘咬著牙,似乎在猶豫,可謝良鈺不給她留余地——他心中有所猜測,至少需要些佐證——得趁那公子沒醒來之前想辦法多套些話出來才行,這小姑娘涉世未深,總比她的兄長該好對付些。 山洞中一時間靜了下來,能聽見不知何時淅淅瀝瀝下起的春雨落在石面上的聲音,氣氛也有些凝滯。 謝良鈺不想逼得太緊起到反作用,正打算出言緩和一下,便聽見身后有些微小的動靜,那位從始至終昏迷著的公子,竟忽然醒過來了。 第78章 雖然套話變得難了一些,但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對話還是順暢了許多。 謝良鈺很快得知了這對兄妹的名字——即使他有足夠的理由懷疑是假名。 總之,那位公子告訴他,他們是京師人士,姓周,他在家里行三,而另外的姑娘是他meimei,那周三郎并未以名相告,謝良鈺也禮貌地沒有再問。 其余家世一類也簡明扼要地說了,沒有透露出太緊要的信息,但很能自圓其說,表示自己來歷清楚,好讓謝良鈺放心。 謝良鈺一一應了,倒確也相信了他們不是枉法之人,但是…… 但是,這個名字。 謝良鈺的心砰砰跳起來,他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可前世今生幫過他無數次的直覺卻告訴他:他現在所想的,很可能就是事實。 從前電視上不都是這么演的嗎?那些白龍魚服的天潢貴胄,就總是這么生怕別人猜不出他們的身份似的,恨不能就用原名在民間行走。 在大齊當朝,周是國姓,而當今天子生七子,除最小的皇子外皆已成年,但尚未立儲…… 最重要的是,原本的那本小說當中,主角不就是最開始不被看好,但最終在皇位之爭中后來居上的三皇子嗎! 謝良鈺看著眼前的男人,越看越覺得對方身上簡直縈繞著男主光圈,看那符合主角設定的俊美外貌,還有方才在與那么多武功高強的高手激戰中仍有一戰之力的功夫,以及沉穩有度的行止、出個門都要被人派兵追殺的霉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