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脾氣
深秋的天總是說變就變,臨到了府門口,居然被雨淋了個(gè)透。 但蕭瀾心情大好,剛換好衣物,便見香荷有些緊張地小跑了進(jìn)來。 “香荷你怎么還未換衣裳?當(dāng)心著涼。” “小姐……您……要不要去南院看看……” 蕭瀾笑容一僵,“怎么了?” “夫人聽說了今日之事……徑直朝著孟小娘的院子去了,聽夫人院里的嬤嬤說,夫人是讓人帶著刑杖去的……” 下一刻,蕭瀾便跑了出去。 瓢潑大雨澆在地上,濺起泥濘弄臟了典雅干凈的裙邊。 南院里,十幾個(gè)家丁拿著刑杖將一對母子圍在中間。 孟婉衣衫單薄,淋雨之后臉色便更加蒼白。 她拉著兒子跪在泥地里,緊緊攥著蕭戎的手腕。 蕭戎還穿著那件昂貴的長袍,只是如今已經(jīng)被泥漿沾染得不成樣子。他面無表情地跪在孟婉旁邊,拳頭緊攥。 貼身婢女小心翼翼地為柳容音打著傘,生怕伺候的有一點(diǎn)不妥,便要一并受罰。 “這些年只當(dāng)你死了,這南院是你的墓我才從未來過。”柳容音居高臨下,“可你好好的死人不當(dāng),竟還敢唆擺起蕭家的事了!” 孟婉冷得咳了幾聲,這才緩緩開口道:“夫人教訓(xùn)的是。” “當(dāng)初你跪在我面前,哭著喊著說這輩子不會(huì)踏出這院子一步,是了,你這病怏怏的卻是沒什么用。” 柳容音看向蕭戎,“所以便讓這野種跑出去大出風(fēng)頭,生怕外人不知我柳容音有眼無珠,曾被貼身婢女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是不是!” 孟婉忙磕頭,“是婢子沒教導(dǎo)好孩子,請夫人恕罪,絕對……絕對不會(huì)有下次!” “我若再信你這賤人的話,便是蠢出升天了!來人!給我打!” 家丁們正要?jiǎng)邮郑宦牪贿h(yuǎn)處傳來蕭瀾的聲音。 “母親身子不適,來這兒大動(dòng)肝火做什么呀?” 見是蕭瀾來了,柳容音面色緩了緩:“這雨涼,你平白過來又是做什么?” 蕭瀾走過來,接過了婢女手中的傘,親自為柳容音遮雨。 “聽說今日之事惹您不高興了,便過來瞧瞧,否則這般臟亂的地方,我是瞧一眼的興致都沒有呢。” 聞言,蕭戎倏地抬頭看向她。 但蕭瀾像是沒看見一般,繼續(xù)笑道:“今日聽得北疆捷訊,陛下一時(shí)高興便賞了咱們府上的人,勿說是何人,即便是隨意的阿貓阿狗,只要是晉安侯府出來的,陛下自然是要賞的。您何必放在心上?” 柳容音看向她:“聽說是你帶這野種去的秋獵?” 蕭瀾一笑:“一時(shí)興起罷了。” 柳容音冷哼:“你這玩心也忒大了。” “好了母親,我讓香荷去請了郎中為您診脈,走,我陪您去。” 柳容音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母子倆,蕭瀾忙說:“父親在前線危險(xiǎn),母親與我在家中,也應(yīng)多為他祈福,少見血吧?” 直至所有人都離開,孟婉踉蹌著起身,卻見蕭戎仍跪在原地。 “戎兒?” 蕭戎盯著蕭瀾離開的方向,一言不發(fā)。 郎中診完脈,告知無事,蕭瀾這才放下心來。 此時(shí)只剩母女倆在房中。 “娘,您沒事我就放心了。”蕭瀾挽著她的胳膊,笑得乖巧。 柳容音撥開她的手,“別以為我看不出你今日是去解圍的。” 蕭瀾挑眉。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沒有兒子,你擔(dān)心若有萬一,侯爵之位落到蕭契手里,將來我的日子過得不舒心。” 蕭瀾低頭細(xì)捻著錦帕,沒有說話。 “你的盤算是不錯(cuò),那個(gè)賤人倒也生出個(gè)不惹事生非,還一身本領(lǐng)的兒子。竟也能得到陛下的賞識(shí)。” 柳容音握住了女兒的手,“但是瀾兒,若是有朝一日你父親不在了,要讓我靠著她的兒子生活,我寧可搬回我的郡主府!即便讓世人恥笑,總也好過我心里的那股子難堪!” 蕭瀾看著母親的臉,沉默一刻,最后說了句:“我知道了。” 見蕭瀾明白過來,柳容音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既明白了,日后便不要與那蕭戎有來往了。區(qū)區(qū)卑賤婢女的兒子,如何當(dāng)?shù)昧四愕沼H弟弟?” 蕭瀾卻回想起那個(gè)次次有事都擋在她前面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說:“娘,上一輩的事……其實(shí)也不關(guān)他什么……” 話還沒說完,便被柳容音打斷,“那個(gè)蕭戎小小年紀(jì),眼里便藏著殺意,保不準(zhǔn)這些年在外面學(xué)了什么歪門邪道。娘瞧著他,總是與尋常家的孩子太過不同。” 話說到這兒,她握著蕭瀾的手又緊了緊,“聽話,娘豈會(huì)害你?這幾十年宮里宮外見的人多了,自然一眼便看得出孰邪孰正。總之我不喜歡他。” 見蕭瀾沒答話,柳容音肅了神情:“旁的事母親何時(shí)阻礙過你?這件事,沒得商量。” 蕭瀾不想她動(dòng)怒,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柳容音見此才放下心來,“那之前的事便不計(jì)較了。正巧靈文山莊來了請柬,邀你去趙家姑娘的生辰宴,你便借著這機(jī)會(huì)離家?guī)滋欤鋈ド⑸⑿摹e攪和到南院那對母子的事中去。” “竟差點(diǎn)把宛然的生辰給忘了。”蕭瀾有些興奮道,“在城里憋了好久,終于可以出城去了。娘,您不去嗎?” 柳容音搖頭,“你父親前線立了功,這些日子只怕上門祝賀的客人要把門檻踏破了,我自然是走不開的。” “那我給您帶桃花軟玉糕回來!” 夜已深。 南院木屋里的咳嗽聲卻不斷。 蕭戎端來煎好的藥,將孟婉扶起來。 孟婉起身喝完藥,看著兒子,溫聲問道:“戎兒,你……可是在生氣?” “沒有。”他將空碗放到桌上,準(zhǔn)備扶母親躺下。 孟婉見著他似是不悅,反而有些欣慰道:“即便母親不說,你也明白今日大小姐說的那番話,不過是為了穩(wěn)住夫人罷了。” “她叁言兩語,便免了我們母子一頓狠狠的責(zé)罰,你怎的反而生了氣?” 蕭戎沒說話,轉(zhuǎn)身拿了空碗就準(zhǔn)備出去。 剛走到門邊,就聽孟婉又說:“在府里這么多年,再難聽的話也沒少聽,從未見你往心里去。今日這是怎么了?” 蕭戎腳下一頓,卻未回頭:“無事。” 孟婉看著他僵硬又執(zhí)拗的樣子,語氣溫婉:“戎兒如今也像尋常家的少年那般,有小脾氣了?” 木屋外,夜徹底黑了下來。 院子里,少年將藥碗沖洗了一遍又一遍,望了院門口幾次,卻不想今夜格外安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