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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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過來,拉住江有枝的手,輕聲:“我竟不知道——” 她只說到這里,江有枝便知道后面要說的是什么。 “沒。”江有枝只回答了一個字。 “都過去了。”溫錦書輕輕吻了吻江有枝的額頭,“我應(yīng)該早點回來,對不起,小枝。” 溫錦書和她并肩一起入席,周圍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面孔紛紛湊上來,不管怎么,就是一通夸。 從長相開始夸起,說漂亮說有氣質(zhì);再夸學(xué)歷,央美不是有錢就能上的;實在挑不出什么來了,就夸夸禮服,夸夸紋了銀絲邊的裙擺;明明是不大熟的人,一口一個“我家小枝”。 燈影迷幻,碩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陽光下海底似的夢影。 高腳杯里裝著各種酒水,餐桌上擺著可以自取的小份三文魚和魚子醬,來來往往,一片浮華與奢靡。 江有枝不習(xí)慣這樣的場合,于是拉了拉溫錦書的手臂。 “今天的菜式很好,食材都是從里海運(yùn)過來的。”溫錦書大方笑道,“不想去嘗嘗?” 眾人會意,立刻魚餌食盡似的散開。 江有枝這才有時間喘口氣。 “你要習(xí)慣這樣的場合,這是我們的必修課。”溫錦書看著江有枝,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以后這樣的場面你也要經(jīng)常應(yīng)對,mama以前不在,現(xiàn)在可以好好教你了。” 江有枝“嗯”了一聲,然后環(huán)顧四周,看見戚因萊正在吃一塊蛋糕。 二人目光對上,都沒有說話。 溫錦書去應(yīng)酬的工夫,江有枝走過去,松了口氣似的:“快,假裝和我聊聊天。” “你也覺得這樣的場合夠沒意思的,是不是?”戚因萊嘆氣,“我早就摸到精髓了,你吃東西的時候,別人就會認(rèn)為這是你的私人時間,不便被打擾,只要你一直吃,就沒人過來跟你說話了。” 江有枝:“……” 戚因萊湊近:“哦,對了,除了你這樣不怎么參加宴席的。” 江有枝也拿起一份三文魚,吃了一口,覺得口中醬油的香氣很香醇,應(yīng)該是用山葵手磨的芥末,不嗆人。 “你跟三哥到底怎么了,跟我說說唄?”戚因萊用手肘懟了懟她腰間,“你甩了三哥?我覺得不大可能。” 江有枝斜她。 “真的啊?”戚因萊吞了口唾沫,“我原本就覺得你這姑娘跟別人不大一樣,現(xiàn)在看來,確實是不一樣——你知道別家多少姑娘眼巴巴盯著,要去當(dāng)沈家的媳婦嗎?” “不知道。” “好端端一塊肥rou,干嘛不吃啊,不好吃?” “嚴(yán)駱榮是肥rou嗎?”江有枝將口中的三文魚咽下,“多少姑娘眼巴巴盯著他,你是覺得非常好吃?” 戚因萊汗顏:“這倒真不必。我覺得這貨就是沒什么智商,或者壓根兒沒長腦子。我原先以為男生不是看不出綠茶,而是選擇假裝不知道,直到我認(rèn)識嚴(yán)駱榮。絕了,真的。” 江有枝吃下最后一片三文魚,發(fā)現(xiàn)戚因萊又拿起一塊甜點,并且也幫她拿了一塊。 “喏,”戚因萊看向遠(yuǎn)處,放低聲音,“我聽他們說,你要跟你mama走,然后把名字記到蘭登家族的名下,是不是真的啊?” 江有枝微愣,這件事溫錦書并沒有跟她說。 “那看來是假的了。我就說,江朔肯定不會同意的。”戚因萊看到她的表情。 “你都聽些什么八卦?” “嘿嘿,宴會參加比較多,八卦也聽得多嘛。”戚因萊咬了一口蛋糕,“但是啊,你跟三哥分手這件事我可沒跟任何人說。多勁爆的消息啊,我當(dāng)時都以為自己看錯了。” 江有枝低眸,沒接這個話。 戚因萊也覺得提起這件事不大好,于是吐了吐舌頭,朝遠(yuǎn)處招了招手:“噯,燕子,快來!” “因萊,有枝姐!”陳延徹身穿正裝,大步走過來,“怎么突然就送別會了,有枝姐,你真的要走啊?” “嗯,對。” “三哥呢,怎么沒來?”陳延徹往四周看了看。 戚因萊和江有枝對視一眼。 二人移開視線,戚因萊遞給陳延徹一塊蛋糕:“吃你的蛋糕去!” “我就問問嘛,嘿嘿。”陳延徹接過蛋糕,“上次我們在馬術(shù)場,三哥還說明兒就把你帶來呢,我們好久都沒有一起騎馬了。” 戚因萊:“你不說話的時候,挺可愛的。” 陳延徹:“啊?” 戚因萊:“我的意思是,蛋糕涼了就不好吃了。” 陳延徹:??? 江有枝沒說話,她嘴里塞著草莓味的提拉米蘇,非常綿密的口感,味道甜甜的,但是不膩人。 今天之后,她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在來之前,溫錦書問過她,要不要給沈岸發(fā)邀請函。江有枝思忖片刻,最后給的答案是“不用”。 既然決定要斷了,就應(yīng)該斷個干凈。 所以,留在龍城公寓的那些東西,有用的沒用的,都可以去扔掉。 學(xué)會忘記,真的沒有她想的那么難。 - 沈岸在整理東西。 他的東西其實不多,只帶了一些常用物品,其他的譬如指南針、餅干等零零碎碎放進(jìn)一個袋子里,帶的最多的就是藥品和繃帶,放好之后,旅行包還空了許多。 抬起頭,看向柜臺的時候,只見臺子上放著一支白色的素描筆。 沈岸站起來,走過去,拿起這支筆,放在手心里,冷冰冰的,質(zhì)量很輕。 50克是一個雞蛋的重量,這支筆大概只有10克。 很容易想到她握著這支筆畫畫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他們曾經(jīng)在一起的時候,他在忙,她就喜歡畫畫。有的時候畫油畫,但更多的時候是在速寫。 這幢別墅不大,結(jié)構(gòu)很細(xì)巧,江有枝一般喜歡坐在陽臺的一個小角落里,一坐就是很久。她的速寫本里,同一片風(fēng)景畫了很多遍,她常說,畫不同,同一處地方,總有些被忽略的點。 她說話的時候,他正在計算一串被加密的補(bǔ)碼,再一個一個推出源碼。 “哎呀,你有沒有聽呀?”她從后面戳了戳他的背。 “聽了。”他確實是聽了。 沈岸記憶力很好,她說的每一句話基本上都能記住,然后和這些二進(jìn)制的代碼一樣,被輸入進(jìn)腦海里,一個一個排序,得到最終的答案,最后處理。 這句話沒有被處理的意義。 她鼓了鼓腮幫子,湊過來看:“你在算什么呀?滿屏幕的‘0’和‘1’,看著好枯燥啊。” “這些數(shù)字獨立起來沒有意義,但是連起來卻能提煉出很多信息。” “比如說呢?” “比如計算機(jī)在一個狀態(tài)是‘0’,在另一個狀態(tài)是‘1’,但是經(jīng)過與或非門,或者其他門,這些數(shù)字的意義就變樣了。”他盡量選擇最簡單的基礎(chǔ)講,“八位一個信息,也許代表一個數(shù)字,也許代表一個字母,連接起來,就會拼湊出有用的信息。” 江有枝沒聽懂,順著他的襯衫去撓他的腰間。 沈岸笑了笑,將電腦關(guān)機(jī)。 那天他的書房里散亂了一地的草稿紙,用過的沒用過的,交疊在一起,被壓出印痕了,飄到角落里。 除了她,他從來都沒有接觸過別的女人。 關(guān)于□□,他所想到的、能想到的,也都是她。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感情,交結(jié)在一起,化成手心里一支素描筆。 10克的重量。 她曾經(jīng)說過,在她的眼里,哪怕是一件再沒有生機(jī)的物品,也會在畫筆上產(chǎn)生與眾不同的意義。 他從前也覺得,一支筆只是一支筆。 但是現(xiàn)在,他握著這支筆,覺得好像心里空了一塊。 什么二進(jìn)制,什么代碼,什么信息—— 這些他從小就開始學(xué),并且已經(jīng)爛熟于心的東西,一遍一遍機(jī)械化地從他腦海里劃過,他也是頭一回,覺得這這玩意兒還真沒什么意思。 真的,還不如手心里一支筆,更能牽動他的情緒。 他喉結(jié)一滾,突然又想起她的那句話:“你不是非我不可,我也一樣。” 并不是非你不可,而是他的腦海里就沒有這個概念。 他一直覺得,他們會按部就班地在一起,他會一直照顧她,讓她做一個幸福的小姑娘;而不是像父親對母親那樣冷漠,他兒時的大部分時間,都沒有見過母親。 父親對母親沒有情,而他不一樣—— 像是心里被什么敲擊了一下,沈岸瞳孔微縮,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江有枝曾經(jīng)問過他,他愛不愛她。 沈岸不懂什么是愛,因為七情六欲嘛,是最說不準(zhǔn)的東西,不像摩斯密碼,不像信息的傳遞,是什么就是什么,雖然需要大量的思考和計算,但總能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然而愛不是。 他從前一直被一個小姑娘深切地愛著,卻不能感覺到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直到現(xiàn)在,他才突然想到,來問自己。 有沒有,真的愛過她? - 細(xì)雨還在空中飄著,夾雜著冬日的冷意,街道上的行人都撐著一把傘,來去步履匆匆。 這是第二次,他在龍城公寓樓下等她。 就在剛才,陳延徹剛跟他通過電話,說她會回來整理東西。 紅綠燈的光線都化作汽車表面上滑下來的水珠子,隨著重力的壓迫滾到地上,砸開一片柏油馬路上的水洼,也碎了一片倒影中的景色。 “大小姐,我在樓下等你,還是和你一起上去等?”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撐著一把傘,然后去開另一邊的車門,態(tài)度很是畢恭畢敬,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