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霞啊,艷有口無心,你不要……”張美云已經快要暈厥,可習慣性的,還是替小女兒開脫。 “嗤”,廖霞猛的睜開眼睛,“所以,我就該被她指著鼻子罵?我就該背上莫須有的罵名?張美云,我恨你。” 沒有歇斯底里,廖霞平靜到嚇人。 “不,不是的,霞,你聽我解釋。”張美云眼淚簌落落掉下來,卻語無倫次的說不出跟一二三來。 這樣的廖霞,讓人忍不住心生悲涼。 廖艷莫名的有些心里發涼,她白著臉縮了縮脖子,咬著下唇不敢說話。 “孩子,大娘相信你。”董大娘摟住廖霞的肩膀,橫了廖艷一眼,“這姑娘一手老繭,哪有時間去勾搭人,小姑娘不許亂說話,要害死人的,知不知道?” “還有。”董大娘指著張美云的鼻子,破口大罵,“閨女受了這么大的冤枉,你這當娘的就不知道心疼?還有,這嫁妝呢?難怪你閨女要恨你。” “嗚嗚嗚”,廖霞反抱住董大娘,號啕大哭。心里那些痛那些恨,像決堤的洪水,宣泄出來。 嘖嘖,宋渝心中感到好笑,這董大娘現在數落張美云起勁,可她有沒有反省過,她也是那不知道心疼孩子的人。 董長征心里的苦和怨,不比廖霞少。 張美云看著自己閨女和別人抱頭痛哭,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她無聲的掉著淚,一下子仿佛蒼老了好幾歲。 第50章 廖霞終于風風光光出嫁了…… “廖霞, 你到底要不要嫁,給句準話。”邵清覺得自己拳頭硬了,攤上這樣的父母, 真是悲哀。而廖霞的所有努力掙扎, 都像是一場笑話。 邵清痛苦的閉上眼睛。 “廖霞,婚姻是需要經營的,如果你心存怨氣,那肯定不能幸福。”唐玉敏也有些多愁善感,忍不住出言相勸。 “廖霞,你是個好姑娘, 我們都看在眼里。如果,這親事你真的不愿意,那嫂子做主,幫你退。” “廖霞, 我到覺得,現在你該擔心的不是親事,而是你的父母家人。你如果捋不清這層關系, 婚姻永遠不會幸福。” 宋渝還是想拉一把廖霞,就當給“董長征”一條出路。再說,任何努力生活的人, 都不應該被辜負。 宋渝這話,差不多就是說廖家人靠不住。再無知如廖艷,都忍不住勃然大怒。 張美云氣急敗壞的怒視著宋渝, 恨不得上去活撕了她, “宋渝!你這樣挑撥我們母女關系,有什么企圖?我們廖家好著呢,用不著你們這群人, 來指手畫腳。” “好不好的不用你說,我們都有眼睛看。再說,我們就是指手畫腳,你又能如何?自己做事丟人現眼,還不讓人說,誰給你的臉?”宋渝懟人,是不會留任何情面的。 “廖家的,新郎官快到部隊門口了,你們準備好了嗎?”外面有好事的大嫂叫了一嗓子,幸災樂禍的語氣不加任何掩飾。 張美云臉色唰的變白,急得一額頭的汗,她死死看著廖霞,苦苦哀求,“霞,娘求你了,廖家丟不起這個人啊,噢。”她眼里迸發出希望的光芒,“三百塊錢的彩禮,媽給你壓箱底,一分不少,真的。” “沒有箱子,怎么壓?”邵清出奇的憤怒。 廖靜臉色比張美云還要蒼白,這筆錢她早有安排,打算從娘手里討過來,留著上大學用。這下全部泡湯,怎不讓她心如刀割啊。 廖大娘雖然也是一臉的不贊同,但想到廖家的臉面,她咬咬牙,忍痛答應,“死丫頭,這下總算滿意了吧?我告訴你,你拿了彩禮錢就沒有嫁妝,一厘錢的嫁妝我都不會出!” “霞,趕緊答應吧,娘給你跪下了。”張美云如同八十歲的老嫗般,顫顫巍巍的,扶著凳子慢慢的動作。 “我答應。”廖霞坐直身體,心如死灰。 已經鬧到這份上,她真不嫁,這廖家就完全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嫁吧,嫁了人,不過是換個地方熬,而已。 “哎?哎!好閨女,趕緊起來梳妝打扮。”張美云“騰”的站了起來,撫掌大笑。危機解除,至于閨女心里的疙瘩,以后有的是時間去開解,她非常樂觀的想。 “廖霞,我這里有一條新床單,結婚快樂。” “廖霞,一對枕巾,新婚快樂。” “嫂子也沒啥準備,這五塊錢廖霞你接著。” “我那里有一斤毛線,桃紅色,特別漂亮。”咳咳,其實吧,是宋渝不太喜歡這個顏色。不過看廖靜羨慕到扭曲的表情,想來,廖霞也是喜歡的。 什么,一斤毛線?董大娘氣的七竅生煙,這兒媳婦果然是敗家精。這毛線,給她帶回家去多好。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董大娘再懊惱后悔都不能改變什么。 不但不能改變,她還必須露出笑容,違心的說道,“嗯,一點小東西,新娘子不要客氣。” 心都要滴血,有沒有? 她不開心,廖家也別想舒服!董大娘不敢惹宋渝,但廖家她可不怕。于是,董大娘瘋狂的找茬行動開始了。 “欸,新娘子就穿這身出門子?”董大娘用拇指和食指拎著廖霞的衣袖,夸張的大聲驚呼,“廖家的,你是有多不喜歡閨女啊,這結婚的新衣服都不準備一身?” “不是,我這不是忙昏頭了嗎?” “忙啥?忙著耍嘴皮子?呸!我看你腦子就沒想這事。”董大娘雙腿一盤,就到了床上,掏出一把南瓜子嗑了起來。 “欸,那衣柜里不知道有沒有新衣服,我得瞅瞅去。”董大娘捏著粒瓜子,又盯上了衣柜。三白眼咕嚕一轉,她握緊瓜子“呲溜”下了床,探頭探腦走到了衣柜旁。 “董大娘,這是我的衣柜。”廖靜用身體擋在了衣柜前,含著熱淚說道。這董大娘粗魯的緊,她有一種秀才遇到兵的感覺。 “你的?你花自個錢買的?呸,就算是你的,拿一件送新娘子,才是當姐妹的應有之義。”廖靜那小身板,在董大娘眼里就跟小雞仔似的,她一把撩開廖靜,“咔嚓”一聲就打開了柜門。 “喲喲喲,衣裳可真不少。這件不錯,新做的吧?就它了。”董大娘從衣架上擼下衣裳,順勢丟給廖霞,“新娘子,咱不挑,這件體面。” “哎,我不挑,謝董大娘。”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老太太,廖霞笑著換上新衣服。既然已經撕破臉皮,誰還在乎一件衣服? “哎喲,這新衣服一穿,新娘子就有了。乖乖,真好看。”陳桂香半親不熱的拉了拉廖霞的衣領,感慨的說道。 大家你一件她一樣,居然也堆了小半床,做為陪嫁也算拿的出手。廖霞沒想到,自己的婚禮可以辦的這樣體面,心里甜酸苦辣各種滋味一齊浮上心頭。這親親的家人,還不如幾個鄰居。 呵。 “哎呦,這下新郎官該滿意了。”董大娘樹皮一樣的糙手,一件件摸過嫁妝,最后皺著眉頭說道,“不對,不對,我總覺得這家嫁妝里,好像還少了啥?” “還少?”廖大娘看著這鋪了半床的嫁妝,心疼的好像剜她的rou,在她看來,這么多的嫁妝足夠嫁三回閨女,“這就不少了,哪家閨女結婚能有這嫁妝?廖霞應該燒高香。” “噢,我想起來了,這嫁妝里還差一床被子。結婚結婚,結婚怎么能沒有新被子?廖家的,趕緊弄一床被子去。”董大娘扯著嗓子對張美云嚷嚷。 “我,我到哪去弄?”張美云已經要哭了,這被子又不是她想弄就能弄到的。 “嗯,這衣柜我再瞧瞧去。”董大娘推開淚流滿面的廖靜,像掃蕩一樣再次打開柜門,“嘁,廖家的,這新娘子不是你親生的吧?看這衣柜里,半新不舊的衣裳有十來套,哦豁,找到了。” 董大娘彎下腰,從衣柜最底層抱出一床被子,八成新,“喲,廖家的,你新被子做好了?所以,這是忘了拿,還是……不想拿?” “哎喲”,張美云嘴角抽搐,露出哭一樣的笑臉,“瞧我這記心,原來被子塞最底下,我說怎么找都找不到,呵呵。還是董大娘眼神好使。” “不是,這被子是我……”廖靜哭的眼睛都腫了,拉著被子一角,死活不肯放手。她已經損失一件新衣服,要是新被子再沒有,她、她哭給他們看。 “被子是她給新娘子的驚喜,呵呵呵。靜啊,你說對不對?”張美云拼了命給大女兒使眼色,這個時候可不能甩臉色,不然,左鄰右舍能罵死她。 廖靜梗著脖子半天沒有回答,她當然知道說不是的后果。可,真要讓她說是,那真的是剜心挖肺。可眼下董大娘的這一聲嚷嚷,就是把她架到火上烤。 廖艷看著氣勢洶洶的眾人,心虛的拉了拉大姐的衣角:好漢不吃眼前虧,認慫是為了臥薪嘗膽。 “廖霞,這是姐偷偷給你準備的結婚禮物,怎么樣,高興嗎?”廖霞肯定是高興的,但廖靜……肯定是不高興的。 “高興。”廖霞抱著新被子,笑了。她從沒蓋過這么香這么軟這么厚的棉被,這還是沾了董大娘的光。 “新郎官進門啰。”門外一陣喧嘩,廖霞蒼白的臉上泛出幾絲紅暈,對婚后的生活,突然間有了信心。 在宋渝她們的幫襯下,廖家總算把婚禮體面的支棱起來。至于廖家是真情還是假意,就不關宋渝她們的事了。 回家的路上,陳桂香挽著董大娘的胳膊,意味深長的說道,“大娘,看到了吧,這就是當娘的偏心眼,寒了子女心的后果。看這廖霞,帶著一肚子怨氣出嫁,這婚后日子舒坦不說,要是這日子過的擰巴,不知道怎么恨爹娘呢。” “誰說不是。”董大娘隨聲附和,今天廖霞那心如死灰的樣子,還真嚇著她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廖家的也是眼瞎,這么能干的閨女不疼,偏偏喜歡那個哭唧唧的,拎不清啊。 “是啊,總有一些當爹娘的,看不到中間那個孩子的付出和委屈。那個孩子他爹不疼娘不愛,受盡委屈只能打落牙齒往肚里咽。老太太,這種爹娘可氣嗎?這個孩子他可憐嗎?”陳桂香苦口婆心,一步步引導董大娘。 董大娘若有所思,又好像什么都沒想,“可氣,可憐。但愿廖霞結婚以后,生活能好過起來。” “我看難。”陳桂香冷不丁的停下腳步,盯著董大娘的臉,認真的說到,“這張美云吸廖霞血已經吸習慣了,她能輕易放棄?在她心里,扒著這個孩子就是天經地義。董大娘,你說呢?” “我覺得吧,團長嫂子分析的對。張美云肯定不會輕易放手,說不定會追到人新家去,把廖霞的生活又攪的一團糟。” 董大娘拍著大腿,開始替廖霞擔心起來。這姑娘對她胃口,她就要多關照幾分。 “也是,今天廖霞能夠風光出嫁,還是大娘你功勞最大。”陳桂香看董大娘這懵里懵懂的樣子,決定還是直話直說,“大娘,你能夠看到廖霞的委屈,怎么就看不到董長征的委屈?” “董長征?委屈?他委屈什么?”董大娘翻著白眼,一頭霧水。 “媽,聽說老家磚房起的很神氣?”宋渝突然插話,還是這么莫名其妙的話。 這話更是讓董大娘摸不著頭腦,“是啊,五間大磚房,村里頭獨一份,不要太神氣。” “花了不少錢吧?” “那可不,一千多快兩千。”董大娘神氣活現,她在村里可比村長還威風。 “噢,兒子們爭氣。” “嗐,我家老二在部隊當軍官,不差錢。” “那有他屋不?” “他在部隊,要啥屋?再說,五間房,兩兒子一人兩間,剩下一間給我和老頭子,正好。” “呵,用軍官兒子的血汗錢起了磚房,結果軍官兒子連一間房都撈不到,媽,你可比廖家的心更狠。”宋渝心疼夫君,說的一點都不含蓄。 寒風凜冽,本來有說有笑的眾人,聽到宋渝用無比溫柔的聲音,捅開無比殘酷的事實,頓時感到了徹骨的寒意。他們明白,宋渝這是動真怒了。 董大娘臉青一陣白一陣,她幾次張開嘴想要辯解,最后慘白著說不出一句話。是啊,她和廖家的,有什么區別? “照理,我一個當兒媳婦的,不能這樣說婆婆,可我,心疼自己的丈夫啊。那些錢沾著董長征的血汗,這一點都不夸張。媽,董長征一身傷疤,你知道嗎?” 宋渝不由想起第一次看見夫君傷疤時的震撼,至今仍舊隱隱作痛。 眼眶濕潤,宋渝別過頭去,不想讓大家看到她的脆弱,“算了,也是我一時有感而發,讓大家看笑話。回家吧,時間不早了。” 只剩下董大娘呆呆的站在原地,望著院子里一盞盞亮起的燈光,淚流滿面。 “兒啊,娘已經在這里白吃白喝好幾天了,這眼瞅著就要過年,家里的事我又放心不下,你看……明天給我扯車票吧。”扒拉著碗里的rou丸子,董大娘興致不高。 一口把媳婦剩下的面條吞下,董長征“吧唧”著嘴說道,“娘,不急。咱娘倆好多年沒見面,你就過了年再回老家吧。反正,少了你,他們幾個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 “我、我就是放心不下你爹,明天就回吧。”夾起rou丸,董大娘機械的嚼啊嚼,怎么這rou圓子跟木屑似的,沒滋沒味? 董長征放下碗筷,用眼神詢問媳婦,我娘這是咋了,怎么突然鬧著要回家? 宋渝早吃完了,她揉著肚皮在堂屋里散步消食。見夫君詢問,她用眼神回復:可能是被廖霞的婚禮刺激到了。 噢?原來如此。今天,董長征在部隊也聽到了親娘的英雄事跡,戰友們拍著肩膀羨慕他娘拎得清,他只有苦笑。他娘拎得清?這不是笑話嘛。 回家?也好。 不是他董長征不孝,實在是冷了的心要捂熱,真他娘難。以后,對自己的親爹娘,該付的養老錢他一分不會少,但其他的他一分不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