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當我一個人回來時
凌晨四點。 夜越來越黑,就連樓道上的燈光似已都被外面的黑暗逐漸吞噬,變得慘淡無光。 劉琰波靠在樓梯口的墻邊,手里轉溜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 他的興致似乎很不錯。 不僅神色自若,甚至嘴角還掛著一抹淺笑,只是在慘淡的燈光下,看上去卻有些邪得慌,很滲人。 啪嗒啪嗒~ 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響起了潘羽衣略微帶喘的聲音“劉琰波,你怎么在這里?” “我在這里等你。”劉琰波抬頭看了一眼,很直白道“你不是說你去找楊局嗎?” 潘羽衣找來的不是廈市公安局的局長楊宏,是副局長張景洪。 正副局長,雖然只有一字之別,可有些時候,做有些事情時,卻可能會千差萬別。 “楊局去市政府了,我只能把張局找來。”潘羽衣走上來道“你有什么辦法就說,一樣的。” “劉先生,你好。”劉琰波剛剛說的話不怎么好聽,可張景洪卻沒有在意,反而主動伸出手道“聽小潘說,你有辦法審出那些嫌犯的口供來,但需要一個扛雷的人,你看我這把老骨頭行不行?” “張局,您好。”劉琰波很有禮貌地伸出雙手回握道“你叫我小劉就成。”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潘羽衣一眼,更為直接道“張局,我的辦法,不是什么正規手段,甚至一旦開始以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會走到哪一步,如果超出預期以內,或者是被泄露了出去,被公之于眾——” “張局,你可能會因此脫下警服,甚至會有牢獄之災,從此身敗名裂。” 他沒有說謊,更沒有夸大其詞。 劉琰波的語氣很平靜,就好像在說一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樣,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此時此刻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尤為認真地。 “劉琰波,你到底想怎么做?”潘羽衣插話道。 她心里開始有些沒底了。 在潘羽衣心里,劉琰波一直都是一個還算靠譜、做事有把握和分寸的人,這也是她無條件相信他的原因之一。 但現在,看著這個男人那盡管很平靜、卻極為認真嚴肅的神情,她有些懷疑了—— 也許讓他來做這件事,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劉琰波沒有回答潘羽衣的問題,甚至連看都沒有再看她一眼,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張景洪,鄭重問道“張局,現在你確定你還要站出來扛這顆雷嗎?” 一時間,張景洪沉默不答。 他是一個警察,可警察也是人,趨吉避禍是人的天性。 誰不想闔家歡樂? 誰想要去承擔不必要的無妄之災? 誰都不想! 可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啊! 張景洪沉默了許久,直到他聽到樓下傳來了一陣哭聲—— 那是一個孩子的哭聲,正哭著要找mama。 張景洪心里又開始隱隱作痛,他又想起了那個叫小濤的男孩…… 這個年歲早已過半百,背也有點駝的老警察慢慢地直起了腰桿,先前出現在他臉上的那一抹猶豫不決消失得無影無蹤,變得堅毅決然。 “小劉,如果用你的辦法,你有幾成把握拿下口供?”張景洪突然這樣問道。 “九成九!”劉琰波回答道“可一旦超出這個范圍,我依然會拿回口供,但你我會因此付出不小的代價。” 聞言,張景洪笑了。 他摘下警帽,如情人般輕撫著,緩緩開口道“再過幾年,我這把老骨頭也就該退休了,趁現在還能做點什么就做點什么,這樣也算是對得起你了,老伙計,你說對吧?” 沒有“為國為民”的豪言壯語,甚至聽著有點悲涼—— 英雄遲暮。 可就是這樣一番每個老人都會有的自說自話地嘮叨,劉琰波和潘羽衣已然知道了他做出了什么樣的決定—— 一個真正的好警察才能做出來的決定。 張景洪重新戴好警帽,抬起頭來時,他已經不再是一個自說自話的老人,而是威嚴的廈市公安局副局長,說道“小劉,只要你能拿回口供,我隨時都可以因為‘徇私枉法’脫下這身警服。” “現在,告訴我,需要我怎樣來配合你?” “放了他。”劉琰波回答道。 放了誰? 當然是那個滿嘴胡話,說自己只是搭便船出來夜釣的小胡子。 “天亮之前,我會帶著你們警方想要的口供回來。”劉琰波接著道“但在這期間,張局,你要頂住上司的質問,下屬的質疑,即不能讓他們知道放人的真正原因,還要保證你這道命令的絕對性,這樣我才不會受到干擾。” 這聽上去很容易,可做起來真的很難。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釋放一個明顯罪大惡極的嫌犯,這本來就很不合規矩,更不合法,更何況還是在不能說明真正原因的情況下。 這讓不知情的人怎么想? 怕不是要被懷疑收黑錢了吧? 更重要的是—— 張景洪只是廈市警隊系統里的二把手,未必就能做到一言九鼎。 潘羽衣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問道“為什么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劉琰波點上了那支在手中轉溜了半天的香煙,回道“人多嘴雜,我用的方法見不得光。” 他這樣一說,潘羽衣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追問道“劉琰波,你到底要用什么方法,難道連我和張局都不能告訴嗎?” “不能!”劉琰波口吐濃煙道“我唯一能告訴你們的就是——我一定會把口供帶回來。” 劉琰波不愿意說明,這無疑就變成了一場賭博—— 張景洪得賭上自己后半輩子的聲譽和前程。 對于一個干了快四十年刑偵工作的老刑警、好警察來說,這無疑是一場豪賭。 可他并沒有考慮太久,點了點頭道“這樣就足夠了。小劉,就按你說的來做。” “我知道了。”劉琰波同樣點了點頭,率先朝樓下走去。 當一件事情已經做好了決定以后,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多嘴的人—— 多說不如多做! “劉琰波!”潘羽衣叫住了他,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怎樣才算是超出了你預期以內的結果?” 劉琰波繼續走,連頭都沒有回,只是淡淡道“當我一個人回來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