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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錯什么了嗎?” “沒有……是嗎,是嗎,雙胞胎嗎……” 重復囁喏著這個詞匯的月嗥,忽然展露出孩子般天真無邪的笑容。 “被外人承認我們是兩個個體,這種心情還真是特別。雙重人格雖然是復述人格,但其實卻是同一個人來的,就好像硬幣的正反面,可硬幣卻只有一枚。這一點,我想即便是頭一次接觸雙重人格的你,也應該能理解。” 莫良表示贊同地點了點頭。 “可你卻說這樣的我們是雙胞胎,也就是兩個個體,實在讓我驚訝,也有點……高興。” 源自同一靈魂誕生的兩個魄,既想承認是同一存在,又不想承認是同一存在。這種復雜的感情,卻被莫良一句“雙胞胎”給圓滿解決了。 同卵而生的不同個體,有著常人無法比鄰的相似之處,卻又根本是不同的人。可以說這樣總結他們的關系,正合月嗥那充滿矛盾的心意。 “不過就算是雙胞胎,也會有覺得對方厭煩的時候的——尤其是在一方為另一方束縛的時候,既不想分開,卻又不想一直捆綁下去。” 莫良雖然沒有兄弟姐妹,但是由于工作緣故曾經接觸過幾對雙胞胎,月嗥說的這種情形,他也確實在一對龍鳳胎兄妹身上看到過。 meimei體質很弱,從小只能關在屋子里,害得想出去玩的哥哥不得不陪著她。而這個哥哥,曾經有好幾次覺得這樣的meimei是自己的累贅。可是等到有人想要將他們分開的時候,哥哥又死活不愿意離開meimei的身邊——正是這種復雜的心情。 “不過我們與雙胞胎還是有很大差異的。我雖然是‘月嗥’,而他雖然是‘衛嵐’,但我們兩個終究還是只有一個。只能說我跟他最大的差別,就是興趣的不同。” “興趣?” “嗯。說到底,我是源自于衛嵐所有的負面情緒而誕生的,與其說我是一種獨立的人格,倒不如說我是衛嵐內心所壓抑的激蕩感情,以及想破壞什么東西的沖動的集合體,就好像丟垃圾一樣,把不想要的部分丟給了我。” “呃……丟垃圾……” “啊,我并未對此感到不滿,這只不過是個不太文雅卻又很貼切的比喻罷了。說到底,這也是‘精神’為了不被這些負擔破壞掉,所做出的拯救措施罷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雖然是生活在常暗的世界里,但是背負這些對他來說還是太早了。” 月嗥淡淡地說著。 “可我卻很喜歡,活在這樣的世界里我很享受,尤其是欣賞那些直面我的利刃而流露出扭曲的恐懼表情時,那滋味別提有多愉悅了。” 月嗥雖然溫和地笑著,可是被那雙太過深邃的漆黑眼眸凝視,莫良根本動彈不得。 注意到莫良的神情,月嗥瞇瞇眼,笑道:“啊,你放心,雖然我是個只具備‘殺戮’這一情感概念的人格,但不會對你突然發飆的。回到剛才的話題吧,剛才聊到我沒想到他會有為這樣的我著想的一天吧?” “啊……嗯……” “說實在的,衛嵐關心別人本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惜他出身在這樣的家庭,生存在這樣的世界,盡管只是孩子,但無論是家族的教育也好,還是目睹的人或事也好,早讓他明白人的內心其實是有多么的丑陋,為了利益追逐,為了私欲爭斗——人們所做的一切一切,充其量都是在滿足自己。所以自然而然的,他無法去愛他們,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對‘人’這種生物變得毫不關心。若說他現在對‘人類’唯一抱持的情感,就只有‘拒絕’。” ——所以嵐子很少與人來往,即便是別人帶著善意接近,他也不會領情。 ……不過仔細想想,那些人是真的帶著“善意”嗎? 莫良知道,衛嵐天資聰穎,有著看穿人心的能力。若真是純粹的善意,哪怕他再怎么厭惡人類,也不會拒之千里才是。 就比如那天那個纏著他指導的隨從騎士,明明有那么多人選,為何非要纏著嵐子?莫不是因為,他是團長的兒子么? 被團長的兒子教導,可以在同僚間成為炫耀的資本……什么的。 正是因為洞悉了那個人隱藏在憧憬笑臉背后的丑態,衛嵐才無視他的禮節走掉的吧。 “……那嵐……衛嵐的內心應該很孤獨吧。” 莫良帶著淡淡哀傷的神情說道。 月嗥看著他,看了好久,才道:“……所以他的內心才渴求朋友。盡管交朋友也是為了滿足內心的私欲,是為了填補內心空洞的溝壑,不過,這卻并不骯臟。” “……” 莫良反復咀嚼著這句話,回想起他帶著風流客他們闖入衛嵐家的林地時,他主動接近他們時的表情。 ——那是尋求溫暖的表情。 “好想……好想再見他……好想跟他聊聊……” “唔嗯,他是不會主動來見你的吧。”月嗥笑道。 ——因為你比迄今為止我們見到的任何一個人都要純粹,純粹到會讓他認識到自己的污濁,所以他即便渴望,卻不敢在你面前現身。 越是靠近太陽,就越是會被它灼熱的火焰所燙傷。 “其實,我今天也是最后一次見你。” 他的口氣聽起來,就像在與他訣別一樣。 莫良心下一顫,“這話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