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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份覺悟所帶來的痛苦,也只有秋慕恒自己能體會到,別人根本沒有置喙的余地和資格。 包龍圖沒想到衛嵐也活在這痛苦的漩渦里。 “你和皇上很像。”良久良久,包龍圖道。 衛嵐一怔,旋即笑了,苦笑。 看來他唯有把自己的家世背景說出來,才能在包龍圖面前穩住自己和莫良的身份。 因為像他編出的這種出身,本不應該有這種經歷的。 衛嵐道:“我衛家是世家大族,家族勢力如日中天,自然也容易樹敵。所以我們家族世代從小就會被灌輸如何用最簡潔最有效的方法,鏟除你的敵人。” 而這種方法,也通常離不開“狠戾”二字。 “自我少時起,就已經幫助我父親做過不少這種事了。” 他第一次摧毀一個屢屢不聽他們話的小世族,甚至逼得他們家主自縊的時候,衛嵐才六歲。 有光就有影。 光輝的背后,是數不盡的骯臟。 只是世人只看得到光輝的外表,看不見內在的陰影罷了。 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艷、美麗的花,你又知道它的根須下,有多少蟲子在爬? 包龍圖道:“可我記得你父親已經歸隱了。” 衛嵐道:“嗯。他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所以不聽家族指令,離開了家——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我。” 包龍圖點點頭,又問道:“那莫良呢?” 衛嵐立馬道:“他和我不一樣。” 他回答的太快,太急,而且他的神情也一下子變得很焦急,生怕別人會誤會莫良一樣,反倒給包龍圖嚇了一跳。 “莫良……莫良他純凈得就像冬日里的初雪,覆蓋住所有塵埃,將世界染得純白。他和我這種人……是不一樣的。” 看著他這樣的表情,包龍圖終于明白,衛嵐為什么會選擇和莫良在一起。 對衛嵐來說,莫良的出現就像他常暗世界里的一道光。 就好像秋慕恒和他一樣。 光與影,本身就很容易為對方所吸引。 包龍圖拍了拍衛嵐的肩,心里雖然同情他,心疼他,可他絕不會把這樣的情感表現在臉上。 因為他知道像他們這樣的人,并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憐憫。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便進宮向皇上稟告。記得一定要嚴加看管住摩呼羅迦和小莜,絕不能讓他們出任何意外。” 衛嵐躬身道:“屬下明白。王朝已帶人連夜守著。” 他頓了頓,又道:“那……” 包龍圖知道他在著急什么,笑道:“莫良和馬漢也不知事情辦得如何了。不如……你去看看?” 包龍圖猜中他的心事,衛嵐一點也不意外。別說像包龍圖這樣聰明的一個人,就算是一個三歲大的孩子,也能看得出他對莫良是多么的上心。 他和莫良的關系,他原本就沒打算要瞞的。 衛嵐巴不得鑼鼓鞭炮齊天響,搞得全天下人皆知呢。 衙役很快將馬牽來,還沒等他們駐足,衛嵐已飛身上馬,揚長而去。 馬漢剛一進麥老廣的燒烤房,就看見莫良坐在烤爐前,抓著一只烤好的燒鴨,粗魯地撕開幾塊rou,放懷大嚼。 看他吃的滿嘴油,馬漢就怔怔,道:“你……你很餓嗎?” 莫良將嘴里的鴨rou咽下肚,勉強著道:“其實我并不是很餓。” 馬漢道:“可我看你卻像餓鬼投胎一樣。” 看他那吃相,就差點把骨頭也吞進肚了。 莫良就道:“我只是覺得可惜。麥老廣被捕,我以后就再也吃不到這么好吃的燒臘,所以得趁著這些燒鴨沒有變質前趕緊多吃一些,解一解我肚子里的饞蟲。” 這時就聽外面傳來一個聲音道:“這鴨rou我勸你最好不要再吃。” 衛嵐掀開門簾走進來,看見他這狼吞虎咽的吃相,嘆了口氣。 “他燒烤用的醬料里摻了某種藥,吃下去很容易成癮。若是吃到一定分量,以后想戒都戒不掉,吃別的吃食時又會覺得索然無味,最后只能活活餓死。” 莫良一聽,趕緊“呸呸呸”吐了出來,大聲道:“你……你以前怎么不早說!” 衛嵐就干咳一聲,道:“我也是剛審訊完摩呼羅迦,剛剛知道的。” 馬漢想起小莜,就道:“他竟然肯招?” 衛嵐笑笑:“山人自有妙計。” 那廂莫良一臉苦相,他瞪著那幾只烤鴨,喃喃道:“完了,完了,全他媽完了!以后我要活脫脫餓死了!” 衛嵐就走近,拍拍他的肩,寬慰道:“你現在吃下去的量,倒不足以成癮,頂多只是偶爾饞饞。只要一吃到比這更好吃的食物,這燒臘味道你一會兒就忘干凈了。” 莫良白他一眼,道:“你說得容易。” 比這更好吃的,也是莫良最愛吃的,只有大亨樓的魚類料理了。問題是他現在這點薪俸,吃得起么? 他如今做了順天府的捕頭,整個京城的人都認識他。他又不能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給包大人臉上抹黑。 ……雖然他本來就是個黑的。 馬漢道:“衛兄,我有一事不解。這摩呼羅迦為何選擇‘麥老廣’這個身份潛伏在京中呢?” 衛嵐道:“只因他練的功夫需以各種珍貴草藥作引修煉。久而久之,身上都是草藥味。他又不是郎中,身上那么大一股草藥味,很容易讓人懷疑的,所以就干了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