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空心人》 庫爾茲先生——他死了 給老蓋伊一便士吧 一 我們是空心人 我們是填充著草的人 倚靠在一起 腦殼中裝滿了稻草。唉! 我們干巴的嗓音,當 我們在一塊兒颯颯低語 寂靜,又毫無意義 好似干草地上的風 或我們干燥的地窖中 耗子踩在碎玻璃上的步履 呈形卻沒有形式,呈影卻沒有顏色, 麻痹的力量,打著手勢卻毫無動作; 那些穿越而過 目光筆直的人,抵達了死亡的另一王國 記住我們——萬一可能——不是那迷途的 暴虐的靈魂,而僅僅是 空心人 填充著草的人。 ——托馬斯·艾略特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初一初二的時候吧,那時候我體育超級差,但是數學和英文都不錯,你知道的,我媽是教會學校畢業的,所以英語一直很不錯,所以我從開始說話就開始被教英語了,小時候甚至出現過會用英語替代中文的情況......” “但是就是那種心肺能力比較弱的男孩子,跑步永遠很可怕,到現在我還是超級怕,而且也不會游泳,小時候我媽送我去過游泳池,我哭的超級凄慘,哭了好幾天,我媽就放棄了。” “你爸呢?” “就是那種消失的東亞男人那種。在家唯唯諾諾,會把我媽的怒氣轉移到我身上的那種人,我從小就覺得他不喜歡我,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我是兒子不是么?應該跟爸爸比較親近啊。” “后來慢慢長大了,基本就沒有叛逆過,而且我很早就有手機了,晚上偷偷摸摸在被窩里上網那種,那種一個月30MB,精打細算每天看1MB的內容,從來不會超預算‘提前消費’看完就睡覺,一點留戀也沒有,但是第二天就是會打開看。” “看了什么?” “好多,那時候內網還在搞什么00世界大毀滅之類的,但是外網就已經在講很多性別的東西了,你知道的,我英語特別好,有一部分也因為翻墻的原因,需要一點英語閱讀能力和理解力。” “gender,現在被翻譯成是性別,好像還是一個研究方向,但是那時候就很原始,基本都是模模糊糊的沖動和自我認知,我看了一堆自傳類的筆記,全都是外文的,英文基本能看懂,日文就靠翻譯和猜,其他小語種就是谷歌翻譯你懂得,那時候就有網頁翻譯功能了。湯不熱上的東西,我會小心截圖然后摘抄下來......直到后來看到人家交友的,糾結了大概一年兩年的樣子,后來高一還是高二的時候,就找了第一個女主人。” “第一個女主人?還有第二個?” “不是,唯一一個。她其實......還蠻有錢的,而且香港人嘛。見識到的東西就和我們不一樣,應該參加過很多那種性少數群體的聚會,反正很有社會氣,我跟在她后面基本就不說話。” “我也見過她以前的一些...‘奴’那種,就是你們說的男M,見到她的時候都趴在地上,親吻她的鞋子。超有儀式感,但是對我來說,就...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我實話實說啊,就是親吻還是有吸引力的,那種臣服的感覺,我覺得每個人都有的吧。就是人天生喜歡追求強者的腳步,任何人都有這種原始的本能。但是,但是啊,我覺得我不是那種純粹的M,同樣是趴著的時候,我總是在想‘然后呢’、‘為什么呢’、‘還有呢?’我就像是一個數學天才面對奧數老師提出的題目,總是雄心勃勃,但其實我根本不是會被這種欲望滿足和征服的人。” “就很奇怪啊,我超難受,我想跟‘主人’說,但是她開始其實是拒絕溝通的,她說我不夠‘臣服’,不過后來也給了我很多after care,你懂得,就是事后安撫。” “然后你什么感覺?” “我沒感覺。”子曰閉了閉眼睛說“我說了我就不是會被這種東西收買的人,雖然after care 很迷人,但是我還是覺得我需要的不是這個。現在你們怎么說這個?撫觸?我天生對人類的觸碰就感覺到惡心,所以小時候我媽拖著我去游泳,我在游泳池里碰到別人的身體的時候,就有那種反胃一樣的惡心。” “怎么樣,我是不是很難被收買的那種人?” “也不是”優撐著下巴說。 “然后我‘主人’還試了很多方法,鞭子,蠟燭,甚至尖銳物都試過了。哦對了,還有窒息。窒息的時候我真的全身心都在擺脫她對我的觸摸,掙扎都脖子上都勒青了。” “你確定她經驗很豐富嗎?聽上去對你也束手無策?” “沒辦法,就是這樣的。我可能跟她之前遇到的男孩子都不太一樣。也不太好收買。” “好吧” “但是那時候我還是挺活生生的,對,就是你那個定義里的活生生的,我對生活還是挺有感觸的,所以語文成績也還行。我讀閱讀理解的時候,挺能明白什么是人話的。” 優翻了個白眼,“然后呢?” “其實我還挺喜歡蠟燭滴下來的感覺的,就明顯不是人的觸感,但是很溫暖。問題是,過于溫暖了,有時候總是在事后發現有點慢性燙傷。” “蠟燭?怎么會?結塊的蠟燭會形成保護殼吧?” “同一個地方,蠟燭凝固了就撬了重新燙,多燙幾遍就有了,一遍不行兩邊,三遍......我不是那種會有很明顯反應的人,所以就會慢性燙傷。” “你這個主人聽起來真的是不太負責任啊,對高中男孩子,做這種事情,你覺得她靠譜嗎?” 子曰聳了聳肩,“我真的,當時特別的信任她,從來沒有抱怨過受傷。不過也幸好,慢性燙傷不會留下疤。” “嗯嗯,接下來呢?” “然后全都試了一遍,我就跟她說,我要走,她一開始還不同意,問我為什么,我說讀書比較重要。當然是借口啦,但是她想了想居然還同意了,就很神奇啊。” “然后就斷了?” “沒有,分開之后了還是朋友,她時不時的會邀請我吃飯,但是不會再做調教的事情了——她好像把我看成是她兒子了,就忽然轉變了愛的方式。” “那也挺好的啊。” “但是我不喜歡,你知道的我媽就是那種看上去對所有人都挺好的女人,但是會拿最尖銳的刺來扎家里人,我爸是扎了不吱聲甚至會把刺轉交給我的那種,所以面對她的這種愛的時候我就很惶恐,不能協調,總是說對不起,感覺超級有負擔,而且高二的男生,已經很有自尊了,老是吃女人的東西,會覺得很受傷。” “好吧,所以即便你們不再有性關系了,你還是接受不了跟她接觸?” “對,這個就很難表達,我對她并沒有惡意,甚至還很喜歡,感謝她帶給我那么多快樂的時光,但是就是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也不想一起吃飯?” “對,吃飯也不能接受,雖然那時候她帶我吃的茶餐廳真的比學校食堂和流行的那種餐廳好吃很多,也挺貴的,看上去也挺高級的。” “你真的好別扭啊,好難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