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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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的時候,我開始緊張害怕起來。 老沈和陸女士對我的成績從來不做要求,他們只希望我正直勇敢,善良愛笑。 在他們看來,無論我學到了什么科學知識最后都要回家繼承他們兩個的衣缽。 所以無論我做出什么荒唐事,只要品行端正對他們有一說一都是可以得過且過的。 但是今天我的臉上掛了彩,這是一件不體面的事情。 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周遭的房子都黑暗下來,只有昏暗的路燈閃著光。 陸女士在廳里正襟危坐,以我對她的了解,如果她只知道我逃課,應該不會還坐在這里等我。她的新發型看起來十分洋氣,怪不得她今天迫不及待地要接我放學。 “老媽。”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沈君陶,你真是有出息了,逃學也就算了,連群架都會打了。”我看了一眼老沈,他用眼神示意我,默默忍受一會就過去了。 “沈青臨,你給我管管你閨女,你看看她現在,下次你就得去警察局接她了!” 陸女士這次氣得不輕。 我和老沈低著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默默承受著來自陸女士的譴責與批評。 過了一會兒,陸女士向我走了過來。 “讓mama看看,被打哪兒了?疼嗎?” 我松了一口氣。 我指了指左臉,又指了指肚子,哭喪個臉。 “哎呀,這臉都給我閨女打青了,”陸女士咬牙切齒,“小王八羔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就是孩子之間的打鬧,年輕人嘛,難免沖動。”老沈打起了圓場。 我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陸女士講了一遍,陸女士正直地批判了程以山是個渣男,教育我下次不要和他一起玩。 我沉默了。 “算了吧,”陸女士說,“我要是不讓你和他一起玩,你也會很難過的。” “謝謝老媽。” “但是以后告訴他不能再這樣做了。” 陸女士心疼地親了我一口,我抱住她,老沈湊過來抱住了我倆,我又哭又笑,陸女士也哭了,我們就這樣抱在一起哭哭笑笑,像是兩個精神病一樣。 “老爸老媽,我愛你們。”我有些不好意思,很久都沒有對他們這樣說了。 “大閨女,我們也愛你。”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在鏡子前面看了看我的臉。 這片淤青覆蓋了我左臉的蘋果肌,老沈在樓下發動車子,陸女士打著哈欠從錢包掏出一張一百塊遞給我。 “閨女自己買著吃吧,把mama新給你買的羽絨服套上再去上學,mama太困了。”陸女士囑咐了我一句就回臥室補覺去了。 我在路邊買了三個茶葉蛋就進了學校,我把臉縮在領口里,不想讓別人看出來我掛了彩。 宋宜秋和程以山早就坐在我的位子上等我了。 “胳膊沒事吧?”我問了程以山。 “沒事,休息幾天就行了。” “三中那邊我打過招呼了,希望今天一天平安無事。”宋宜秋伸了個懶腰對我說。 我睡了一個上午,中午午休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才在宋宜秋的催促下醒了過來。 “睡相丑如豬。”程以山把他剛剛偷拍下來的我的睡相拿給我看了一眼,做了評價。 “滾。”我翻了個白眼。 今天中午我們沒有偷偷從外面叫外賣,也沒有偷偷溜到外面去吃,畢竟是特殊時期我們要低調行事。 食堂人山人海,我們幾乎從沒見過如此壯觀的場面,程以山問了一個嚴肅的問題:“你們誰有飯卡?” 我們三個陷入沉思。 就在我準備拉著程以山和宋宜秋撤退的時候,抬眼看到了顧鳴謙。 我實在是餓了,放在平時我一定不屑于吃食堂,但是此時此刻我想食堂的味道應該還不錯。 “顧鳴謙。”我小聲叫了他的名字。 他看到了我然后向我走了過來。 “沈君陶,你臉怎么了?”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我們餓了,但是我又沒有飯卡,你能不能...”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很不愿意跟別人借東西。 他爽快地把飯卡遞給了我,這讓我受寵若驚,我把口袋里的五十鈔票遞給了他,他沒收。 “也好,我以后請你吃飯。” 我帶著程以山和宋宜秋快速打了飯菜,把顧鳴謙的飯卡塞回他手里。 我們三個坐在那里大塊朵碩,原來食堂的飯也這么好吃。 我用余光瞥見一個餐盤放在了我身邊的位子上,抬頭的時候看到了顧鳴謙的臉。 這引起不小的sao動。 “天吶顧鳴謙居然跟沈君陶這種人一起吃飯!” “我跟你說我還看見過顧鳴謙跟沈君陶...” 我在心里默念我聾了我聾了屏蔽掉那些讓人不愉快的聲音。 “你...”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你臉怎么了?”他又問我。 “我們是社會人,社會人出去打了一架,然后掛了點彩。”程以山替我回答。 “我沒問你,”顧鳴謙看了程以山一眼,“沈君陶,你不會說話了?” “我被人揍了。” 顧鳴謙皺了皺眉。 我快速扒拉著餐盤里的飯菜,顧鳴謙的氣場太強大,讓我想快點離開這里。 “下次不要出去打架。” “嗯。”我乖乖點頭,看見宋宜秋滿臉憋笑的表情,我瞪了她一眼。 “史無前例,史無前例啊,”宋宜秋圍繞在我身側,“沈君陶也能有這么一天,真真兒是一物降一物啊。” 我瞪著她表示我不僅社會而且兇狠,但是奈何丟失的形象再也無法挽回。 我仰望蒼天欲哭無淚,但是能把這段時間平安度過才是重點。 下午我拐帶前桌的女生一起下了五子棋,就在我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老沈給我發了個短信,說是原料廠出了些問題,要和陸女士趕緊坐飛機過去看一眼,我回了一句“知道了”之后,摸了摸口袋,沒有鑰匙。 斯巴達。 我連忙看了看錢包,里面有身份證,小金庫卡和一千多塊。 感謝陸女士曾經的慷慨。 “在你家住幾天,晚上陪我出去買點換洗衣服。”我給宋宜秋發了短信。 宋宜秋的父母早年離異,她一直跟著她爸生活,而她爸這兩年去了國外工作,我去她家住也沒什么不方便。 “買換洗內衣就行,剩下衣服穿我的。”宋宜秋回復我。 靠譜。 我向老師舉手示意我要上廁所,老師如同趕蒼蠅一樣嫌棄的表情準了我的假。 我在校園里來回游蕩,在學校后山的音樂樓那里停住了腳步,因為是省重點,所以幾乎沒有人選擇藝考,這棟樓幾乎是廢棄了,于是我們三個把這里選成秘密基地,不想上課卻又走不出校門的時候就選擇來這消遣。 這里有我們來沒來得及收拾起來的卡牌游戲和撲克,暖氣管里還塞著半條煙。 我找了找課桌的抽屜,還剩下一包薯片和兩個雞爪。 我把零零散散的垃圾裝進了地上的購物袋,又拿起門口的掃把和垃圾桶把地上的煙頭掃個干凈。 “音樂樓見。”我發了短信給宋宜秋和程以山,想了想又補充了一條,“這邊沒有零食了。” 這里是二樓,有一棵粗壯而又茂密的樹擋住了一部分窗口的視野,樹枝直直地向窗口伸過來,我看了看窗外的風景,這音樂樓修建得委實壯觀,就這樣廢棄,也真是可惜了。 我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了。 我裹緊了身上的外套,這是今天陸女士強迫我穿上的羽絨服,雖然我嘴上說著不情愿,但是陸女士準備的羽絨服非常耐寒。 不如去樹上看看風景。 我打開窗子,冷風呼呼地吹進屋子,大概是氣氛到了位,風也大了起來。 我搬了一個板凳登上窗臺,羽絨服讓我行動不便,但是我對于樹的執念高于一切,我永遠記得小時候鄉下外婆家院子里的杏樹,在一個干凈的午后,我嘗試著攀爬它,站在樹的高處,我仿佛看到了整個世界。 我順著樹枝爬了上去,有幾次腳滑得差點摔下去,但是我并不害怕,我從小就是個皮實的孩子,這種高度我只要掌握好落地姿勢,頂多就是崴個腳。 我向著樹干慢慢地爬,眼前的風景也多了起來。 我是最喜歡秋天的,因為秋天是個溫度事宜的季節,可以穿著不薄不厚的外套。 我喜歡踩著落葉獨自前行的感覺。 我騎在樹上,抬頭看了看發現這棵樹比外婆家的樹其實要偉岸挺拔的多,它有五層樓那么高,我只爬了不到二樓的高度。 下去不算難。 我要在這里等程以山和宋宜秋過來。 原來冬天還不賴。 我漸漸睡著了。 我是被一片嘈雜聲弄醒的。 我看了一眼腳下,我嚇得差點掉下去。 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教室里面,現在是晚餐時間,程以山和宋宜秋應該是睡過了頭。 樹下圍住我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這讓我害怕起來。 太不體面了。 顧鳴謙也在人群之中,因為是我俯視的原因,顧鳴謙站在人群里顯得高挑白皙。 如果我現在跳下去的話,應該剛好砸中他。 我看著樹梢揚起一束陽光,瞇了瞇眼。 “沈君陶,你去樹上做什么?”顧鳴謙大聲問我。 “樹上的風景好啊——”我尷尬地坐在樹上,“樹上好風光啊——” 樹下圍觀的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我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如同跳梁小丑。 這還不是最絕的。 最絕的是卷毛帶了個擴音喇叭跑了過來,用擴音喇叭向我喊:“沈君陶!你給我下來!” 我動了動身體想表示我很酷,但是手滑了一下差點掉下去,樹下圍觀的人爆發出一片驚呼。 眼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程以山和宋宜秋也跑過來了。 宋宜秋披頭散發,應該是剛從課桌上爬起來,見到我這副尊容當場崩潰,“桃子你他娘要干啥?趕緊下來啊!” 風把宋宜秋的長發吹成了撩人的弧度,這一刻我心如止水。 天色暗下來,我看著顧鳴謙的眼睛,他的眼睛十分明亮,我好像能夠感知到他的眼睛里有我的倒影。 我羞恥地心動了。 我屏蔽掉周遭的議論紛紛,也屏蔽掉了卷毛那些擴音器的震耳欲聾。 我惡俗地想,如果我現在跳下去顧鳴謙能夠這樣接住我的話,他應該永遠都不會傷害我了。 我要賭一把。 “顧鳴謙!接住我!” 不等顧鳴謙做出反應,我笨拙地踩住下面的樹枝,閉上眼睛縱身一躍,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有些發抖地睜開眼睛,其實我剛剛做好了臉先著地的準備。 “沈君陶,還有什么是你做不出來的,”頭頂上傳來顧鳴謙的聲音,“我都快被你砸出內傷了。” “謝謝你,”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下次我少吃點。” “沈君陶!你給我寫檢討,寫檢討!”卷毛徹底發了怒,擴音喇叭的聲音震耳欲聾。 “走了,兄弟。”我拍了一下顧鳴謙的肩膀。 我跟著卷毛去他的辦公室認罪伏法,程以山和宋宜秋自覺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看著他倆垂頭喪氣的樣子,又看了看顧鳴謙,我笑出了聲。 卷毛把手背在身后,回頭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我。 “沈君陶!不要嬉皮笑臉的!” 我們都是最不想錯過的年紀。 不想錯過一次緊緊相擁的機會,不想錯過一次主動的親近,不想錯過一次四目相對的深情,我乘風破浪勇往直前,為了到達那個有你的彼岸。 我做了一個勇敢的決定。 我想拉住顧鳴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