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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大理寺緋聞日誌在線閱讀 - 第八二章計謀

第八二章計謀

    “主子,我們到了。”

    外面?zhèn)鱽碛薪鸬穆曇簦囕偼O聛恚脸伇犻_惺忪的睡眼,撩開面前的車簾。

    北地風(fēng)沙漫天,又是深秋的時節(jié),山頭和屋前的田地里都染著一種與中原截然不同的頹敗和蒼涼。滿眼的蕭瑟之中,一間破舊草屋搖搖欲墜。

    沉朝顏神情錯愕,若不是有金點頭確定,她都不敢相信,這樣破敗的屋子里,竟然還住著人。

    姚娘子赧然,耳根通紅地歉到,“屋里簡陋,怕是會慢待貴人,不如去村頭那間賣酒的鋪子,我這里還有些賣來的……”

    話音未落,沉朝顏已經(jīng)率先往院子行去。那姚娘子一怔,望了眼有金,趕緊低頭跟了上去。

    這間院子實在是算不得大,光站了沉朝顏和有金,空間都略顯局促。斑駁的墻壁黃泥剝落,露出里面用于支撐的木棍,屋頂也只稀稀拉拉地蓋了點茅草,一些單薄的地方,甚至還鋪上了破舊的草席。

    向來錦衣玉食的昭平郡主哪里見過這樣的情景,一時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堅持。好在她臉上神色還算淡定,跟著姚娘子行至門前,見一個兩鬢斑白的老婦迎了出來。

    沉朝顏全沒想到屋里還有人,當(dāng)即嚇得一個趔趄。

    “對不住對不住……”姚娘子無措地道著歉,手忙腳亂地上前將老婦扶住了。

    “貴人莫怪,”她紅著張臉,解釋道:“這是我阿娘,她患有眼疾,無意沖撞貴人,還請貴人莫要責(zé)怪。”

    沉朝顏擺了擺手,姚娘子這才扶著老婦回了屋。

    屋里實在是簡陋,除了張勉強(qiáng)能睡的榻,和一個堆滿雜物的矮柜外什么都沒有,沉朝顏只能側(cè)身坐在了那張搖搖欲墜的矮榻上。

    “月娘,”老婦喚住姚娘子,面露詫異地問:“你……帶了朋友?”

    “娘,”姚月娘握了握老婦的手,解釋道:“不是朋友,是恩人,這位貴人方才救了月娘。”言訖,她便將沉朝顏搭救她的過程一五一十地說了。

    饒是隱去了自己被那隊正欺辱的一段,老婦聽完也暗暗紅了眼眶。她心疼又無奈地抓緊姚月娘的手,哽咽著對沉朝顏千恩萬謝。

    老人家讓月娘從床底取出一個積滿灰塵的罐子,囑咐她去村頭打一罐酒,再買兩塊醬牛rou回來。姚月娘看了一眼身后的沉朝顏,有些不好意思地轉(zhuǎn)過身,低頭數(shù)出了全部銅板。

    沉朝顏哪敢受這禮,無奈推脫無果,只得妥協(xié)讓侍衛(wèi)拿著錢去了。

    本身她支開穆秋獨自送姚月娘回來,就只是怕那些人再來糾纏,不曾想這倒給月娘一家添了麻煩,一時心中赧然。

    沉朝顏不太習(xí)慣這種場面,略微回應(yīng)了兩句,便轉(zhuǎn)了話題向娘兩打聽到,“那個林隊正,似乎是跟娘子有什么過節(jié)?我聽他說什么債……”

    “哎……”那老婦嘆一聲,苦澀道:“這事還得從前年村里要開渠的事說起。”

    “開水渠?”沉朝顏問。

    老婦點頭,道:“貴人想必也看過了我們這里的氣候,干燥少雨,風(fēng)沙也大。前年的時候,縣里說官府要給我們開水渠,這本是件好事,大伙兒都很開心,但后面開始修建的時候才知道各家各戶都是要服役的。若是不愿服役,可以交錢……”

    “是呀,”沉朝顏道:“朝廷一直都有這個規(guī)定,徭役可用錢帛抵扣。”

    “可是我家里只有阿武這一個男丁,他爹去得早,沒能給他留下個兄弟,他若是走了,家里的地也就荒了。”說到此處,老婦的眼中蓄滿了愁色,“可我們這個村子歷來貧苦,有人口的都還好,沒人的窮苦人家,只能眼睜睜看著水渠落成之后,河里的水被引走。”

    沉朝顏愣了愣,又問:“那……這些田怎么辦?”

    老婦道:“去年雨水還算好,阿武隔叁差五去河里挑點水來,莊稼也勉強(qiáng)夠用。只是從今年初開始,雨水少了,一個人挑水本就不夠。莊稼全都旱死,自然也就交不起官府的田租了。”

    沉朝顏了然,怪不得這秋收剛過,姚家兩母女就只能去街上賣手工糊口。

    “可是……”沉朝顏轉(zhuǎn)頭望了望屋外的田地,追問:“我方才一路過來,發(fā)現(xiàn)這村里似乎還有別的人家?他們又是如何交上田租的?”

    老婦搖搖頭,只道:“他們不需要交田租了。”

    見沉朝顏詫異,姚月娘解釋到,“很多人今秋的田租交不上,已經(jīng)轉(zhuǎn)去給富戶做佃戶了。”

    所謂佃戶,就是自己名下沒有田地,靠給地主種地拿工錢為生。好處是不用交租,壞處是地主給的工錢往往很少,而且沒了田地,家里往后世世代代便都要靠給人做工過活。

    豐州這地方天遠(yuǎn)地遠(yuǎn),前有魏梁只手遮天,如今又是陸司馬橫行無忌,沉朝顏聽得語塞,也不知該寬慰她們些什么,只能轉(zhuǎn)移話題道:“大娘可有想過讓阿武去鎮(zhèn)上找些事做,好歹……”

    話未落,沉朝顏只覺袖口一緊,姚月娘一臉忐忑地拽著她的袖子,不等沉朝顏詢問,一旁的姚大娘已經(jīng)低聲啜泣起來。

    “阿娘……別這樣,阿兄知道會難過的。”姚月娘一面扯起袖子給姚大娘拭淚,一面紅著眼對沉朝顏道:“年初的時候,阿兄說要上京去告御狀,留了些銀子給我們,人卻從此杳無音信……大嫂等了半年不見人,一個月前也悄悄地走了……”

    本想換個話題緩和氣氛,不料弄巧成拙,沉朝顏無措地瞟了眼有金。

    “那……”有金做出疑惑的樣子,問姚月娘到,“方才聽那林隊正說什么大人會怪罪,這唔……”

    沉朝顏真是要被有金的不著調(diào)氣哭了。

    她知道有金想說看如今的狀況,姚家母女也不像是認(rèn)識什么大官的樣子,既然如此,又怎么會有什么大人來怪罪呢?

    可當(dāng)下哪是深究細(xì)節(jié)的時候,有金哪壺不開提哪壺,沉朝顏不知道怎么圓場,只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試圖緩和氣氛。

    “都是那個姓陸的狗官!”姚大娘憤然,倒也忘了再哭,“他竟然提出讓我用月娘抵押田租,我老婆子就算是死,也斷不會做出此等賣女求生之事!”

    “哈?”沉朝顏蹙眉思忖,“可我聽說那陸司馬……似乎很怕他夫人來得?”

    “他不是給自己尋妾室,而是……”姚月娘遲疑,頗為難堪地道:“他是為他過世的亡父……續(xù)弦……”

    “什么?!”

    沉朝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些地方的冥婚習(xí)俗,她倒是聽過,但多是未婚少男少女死后作配,像如今這樣堂而皇之地拉活人與死人作配的,她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原來這姓陸的不是想給自己添一房美妾,而是想給他自己找個活生生的小娘?!

    沉朝顏當(dāng)即有些愕然,喜歡給人當(dāng)老子的她倒見得多,可像陸衡這樣喜歡給人當(dāng)兒子的,她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沉朝顏強(qiáng)忍一言難盡的神情,低頭清了清嗓。有金卻心直口快,追問到,“民間配陰婚都是為了讓死者在冥間,相互照應(yīng),這……找個活人又是圖什么?”

    姚大娘嘆氣,“說是之前有個很厲害的道長告訴姓陸的,他父母緣弱,若想官運亨通,就要多多盡孝。可他幼時喪母,中年喪父,現(xiàn)如今無人可孝敬,那道長就給他出了個主意。”

    “原來如此……”沉朝顏恍然。

    陸衡不能給自己找個爹媽,但給他爹找個續(xù)弦是可以的,這樣一來,他就有了個名義上的母親可以盡孝。

    而這件事之所以找到姚月娘,大約也是看她們孤兒寡母的好欺負(fù)。畢竟雖然是給人“當(dāng)娘”,但嫁過去也是要守活寡的,但凡是有點家底和良心的人家,也不會愿意。

    “哎……”沉朝顏嘆氣。她倒是想幫這母女兩,可她若是出手了,難免會打草驚蛇,讓陸衡生疑。

    “那……”有金翻著眼皮,歪頭問姚大娘到,“對方可對這婚配的新娘有什么要求?”

    “那倒沒有。”姚月娘道:“畢竟能尋到個合適的都不容易,哪還會有什么要求。”

    “這樣……”有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側(cè)身和沉朝顏交換了一個眼神。

    四目相對,沉朝顏背心一凜,在有金灼灼的目光下,霎時覺得整個靈臺都清明了起來!

    雖說穆秋已經(jīng)提前放出鬼市殷家的消息,可幾日來陸府并無動靜,沉朝顏覺得多一條路接近陸衡未嘗不是件好事。

    她欣喜地問姚大娘到,“陸司馬可見過大娘那個離家的媳婦?”

    母女兩一怔,紛紛搖頭。

    沉朝顏激動得差點沒笑出聲,什么叫心想事成、雪中送炭?這就是!

    她握住姚大娘的手,輕聲道:“我有辦法不讓月娘嫁過去,但你們得記住以下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

    另一邊,豐州的司馬府上,參軍從廊下急步而來,被候在書房外的管事攔住了。

    參軍一怔,見管事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緊閉的房門,領(lǐng)會地壓低聲音問到,“大人又被夫人罰跪了?”

    “嘖!怎么說話呢?!”管事瞠他一眼,沒好氣道:“在說給太老爺續(xù)弦的事呢。道長囑咐的吉日吉時都快到了,這事還沒給辦成,大人在里面發(fā)脾氣呢。”

    一小廝聞言,問管事到,“你說這太老爺續(xù)弦的事怎么這么麻煩?咱大人現(xiàn)在豐州地界,那不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管她愿意不愿,搶過來摁頭把堂拜了不就完了?哎喲!”

    管事的揚手給了小廝一掌,扇得他猝不及防一個趔趄。

    “你懂什么?!”管事的怒道:“道長讓盡孝道就是彌補(bǔ)我們大人的父母運,父母主官,本來是好事一件,若是對方哭哭啼啼的,大人的官運都給哭沒了,我們大人真是吃飽了撐的給自己找個娘來養(yǎng)?”

    小廝訕訕地揉著頭,“哦”了一聲。

    參軍卻是眼睛一橫,提高嗓門對管事的嚷到,“那你還讓我等?!”言訖繞開廊下兩人,作勢就要拍門。

    “外面的給我滾進(jìn)來!”

    手還未落,書房里傳來男人怒極的咆哮,管事的背脊一層冷汗,卻見那參軍一臉喜氣地行了進(jìn)去。

    “卑職見過大人。”參軍在陸衡的桌案前站定,拱手一拜,眼神卻瞟過垂頭跪在地上的林隊正,露出點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陸衡神色不耐地揉著眉心,挑眉瞥了眼面前的人,冷哼道:“趙參軍真是愈發(fā)地不拘小節(jié),敢在本官門外吆喝的,你還是頭一個。”

    趙參軍陪著笑,接話道:“大人不是常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嘛……”

    “哼!”陸衡將手在桌案前上一擱,正陽綠的翡翠扳指磕出生脆的一響。

    他側(cè)頭乜了眼一旁蔫兒菜似的林隊正,揶揄道:“就這樣的蠢材,還成大事?本官只求壽終正寢,頭上這頂烏紗帽別被你們給嚯嚯沒了!”

    “那不能呀!”趙參軍惶恐,隨后彎著眉眼諂媚道:“卑職這不就給大人帶好消息來了么?”

    “哦?”禪椅上的人往后仰靠,挑眉看向參軍冷呲到,“本官真是都快忘了聽好消息是什么滋味了。”

    他嘆一聲,整著身前的袍裾道:“說吧,看看本官這條老命能不能消遣得住。”

    “陸大人長命百歲,官運亨通,說什么消遣不消遣的。”

    趙參軍拍完馬屁,趕緊道:“這第一個好消息,那便是給老太爺續(xù)弦的事,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