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章陳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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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朝顏最近天天往大理寺竄。朝卯晚戌,比正兒八經的大理寺官員還勤快。 這讓裴真都很懷疑,若不是謝景熙不同意給她單獨辟間房,這人應該是會直接住在大理寺的。不過,裴真一向把不準他家謝寺卿對這位昭平郡主的態度。故而面對她的日日造訪,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反正這兩人一個大理寺卿、一個郡主,裴真誰都惹不起。 好在沉朝顏每次來都徑直躲去軟禁霍起的偏舍,不往謝景熙跟前湊,兩人就這么相安無事了幾日。 第二日,因著謝景熙前夜忙到丑時才歇,早晨來不及用早食。裴真便在謝景熙常朝的路上,替他買了塊胡餅。 饒是如此,謝景熙也是直到下朝回了大理寺,才有空摸出胡餅隨意啃上兩口充饑。 兩人在大理寺門前碰到了來竄門的沉朝顏。 裴真遠遠便見她拎著個叁層食盒,上面還用描金正楷提了“醉仙樓”叁個大字。 要知道醉仙樓可是灃京最有排面的酒樓,訂座要提前十日不說,每日菜品都還是限量供應。 裴真心頭一喜,想昭平郡主怕是惦記著他家大人的“救命之恩”,昨日見他忙于公務辛苦,所以今天才專程帶了早食來慰問。真是天干偏逢及時雨,芝麻掉進針眼里。 于是裴真故意在后面清了清嗓,惹得沉朝顏回頭看過來。 “謝寺卿?”沉朝顏一愣,目光隨后便落在謝景熙沒來得及收回去的胡餅上。 四目相對,謝景熙倒還淡然,沉朝顏的神情卻是rou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她若有似無地退了兩步,將手里的食盒不自覺地往后藏了藏。半晌,才多此一舉地憋出一句,“好巧啊。” 謝景熙面不改色地“嗯”了一聲,可裴真卻覺出周圍空氣的冷凝。 兩廂沉默,氣氛愈發的尷尬。 謝景熙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地盯著沉朝顏手里的食盒,那樣子怎么說呢? 裴真覺得,這一刻的謝寺卿,就像是路邊一只叼著根爛骨頭的大黃狗…… 而沉朝顏也當真是“郎心如鐵”,不僅絲毫不起憐憫之心,還生怕大黃狗要搶她東西似的,戒備地道:“那您快去忙吧,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便拎著食盒,往偏舍方向跑得飛快。 裴真有些赧然,本想寬慰他家謝寺卿兩句,然而甫一張口,手里就被塞進了半塊胡餅。 謝景熙眸色陰冷地瞥他,沉聲吩咐了句,“扔了。” 經歷過上一次扔手脂蔻丹的教訓,裴真哪敢再多嘴說什么,老實應了句“好”,而后一溜煙兒地跑了。 好在他家謝寺卿脾氣雖然奇怪,但情緒一直穩定。特別是一忙起來,他更是全心全意,騰不出心思去考慮其他有的沒的。 傍晚過后,灃京城的暮鼓開始敲了第一次。 裴真看著謝景熙案頭上的公文,頗為自覺地留下來值夜。 大周官員雖然薪俸一般,但一日叁餐衙門都會管。裴真端出公廚給謝景熙留好的飯,捧過去的時候,發現飯菜都已經涼了。 這個時辰,衙門的公廚早已下職,他們只能自己起灶點火再熱。 好在謝景熙不是個挑剔的上司,他接過裴真遞來的食盒,一邊看著公文,一邊就把飯菜都吃了。 馬上就是十五,夜月更明。夜風從半掩的窗戶探進來,順便送來一串輕快的笑聲。 裴真和謝景熙一怔,屏息凝神的同時,還聽到什么東西正在燒沸翻騰。 不等裴真想明白自己聽到的是什么,謝景熙的表情已經rou眼可見地沉下來。他沉默著,起身出了訟棘堂,一言不發地往軟禁霍起的偏舍行去。 廊道上夜色沉沉,一直到偏舍門前都沒見幾個人影。 看守的侍衛見了謝景熙抱拳,一句“大人”還沒出口,便被他抬手揮停了。 不知出于什么樣的心理,謝景熙沒有讓人通報。 幾盞風燈在檐下打了個旋兒,他緩步行至房舍外,從敞開的窗戶遠遠地看著里面兩人。 沉朝顏還是那副鋪張浪費的作派,小小一間房舍內,四處都點上了燈,將里面照得猶如白晝。一個火爐子在案邊騰騰地燒著,上面一口小砂鍋,正嘟嘟地往外冒著熱氣。水汽氤氳,在兩人之間化作繚繞的白霧。 明明是簡單的場景,謝景熙卻沒來由地從里面看出點關于“家人”的溫馨。 他記得沉朝顏說過,霍起很信任她,而這份信任對她來說,很重要。 可是隱姓埋名的這些年里,謝景熙已經忘了“信任”是什么。他像一個被蛇咬怕了的人,蜷縮在自己劃下的界限內,害怕著每一條井繩。 心里倏然竄起一股空落,此景此情像是一場詭異的夢境。叁人同在一個屋檐下,他卻是夢外那個無法融入的影子。 裴真不知道謝景熙怎么了。 就在他駐足屋外的片刻,他身上那股生動的情緒瞬間消弭,化作了一貫的空茫。若不是此刻明顯的對比,裴真都快要不記得,自己多久沒見過這樣的謝寺卿了。 “大人……”裴真行過去,話未出口,便聽謝景熙聲音淡漠地對他吩咐,“從今日起,不許沉朝顏再私下探望霍起。” “啊?”裴真訝然,一時竟也語塞,“那…… 要是昭平郡主不肯呢?” 謝景熙側頭看他,眼神犀利,“那就讓她來找我。” * 翌日,沉朝顏照樣拎著個食盒去找霍起。 然而屋內人去樓空,她怔忡片刻,抬頭確認的時候,碰到了“恰巧”從這里經過的裴真。 “郡主……”裴真微赧,不自然地凜直了后背。 沉朝顏免了他的禮,瞟眼身后的屋舍問:“霍起怎么不在?” 裴真輕咳兩聲,卻也只能如實回到,“霍將軍昨晚被收進了大理寺獄。” “什么?”沉朝顏驚訝,追問到,“為什么?” “咳咳……”裴真心虛地移開了雙眼,對著沉朝顏抱拳老實道:“大人說……這是大理寺的規矩,郡主若是有什么異議,可以親自去問他。” 沉朝顏聽完臉色一沉,轉身就往訟棘堂去了。 今日常朝下得早,謝景熙辰時就用完了早食。沉朝顏到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處理政務。 門前的臺階響起一串腳步,緊接著就是門扉猛然拍上隔扇的響動。侍衛追在后面,正要開口,被謝景熙舉手揮退了。 身后的門扉閉合,沉朝顏看著書案后面那個執筆緩書的人,胸口像燒了一團柴薪。她故意站著沒開口,本就沉悶的訟棘堂,此刻更像是蓋了一整片的積雨云。 對面的人恍若不知,依然埋頭做自己的事,把堂下的沉朝顏當了空氣。 她真是要給這莫名其妙的人氣笑了。 沉朝顏本就不是個隱忍的脾氣,如今被這么一激,火氣又長了叁分。她越看他這副置身事外、云淡風輕的樣子越覺不快,思忖間,沉朝顏叁步行至案前,逮著謝景熙手上的筆就是一抽! 筆桿脫了手,在謝景熙手上留下一片墨跡。 饒是如此,謝景熙也只是略微地一怔,攤手看了看,便往門口的凈手盆去。 “謝景熙!” 沉朝顏對這人的態度忍無可忍,仰頭擋在他面前詰問,“你不是讓我親自來問你?我來了,你這態度又是什么意思?” 面前的人腳步一頓,神情寡淡地垂眸看她,只道:“本官是讓郡主有話就問,不是讓郡主來興師問罪、耍威風。” “我!……”沉朝顏將嘴邊的脾氣忍回去,瞪他道:“那我問你,你為什么把霍起關大牢里?” “怎么?”面前的人一臉淡然,理直氣壯地反問,“他本就是我大理寺的嫌犯,本官這么做不應該么?” 沉朝顏被他這句氣得失語,半晌才拽緊拳頭道:“大牢里人員復雜,情況不定,那晚那些刺殺他的人你也看到了,萬一他們混進大牢,或者買通大理寺的幾個獄卒和衙役,暗殺了他怎么辦?!” 也不知哪句話觸到了謝景熙的逆鱗,只見他眉心微褶,表情又比方才冷了幾分。他目光沉冷地攫住沉朝顏,聲音悠緩卻不容置疑,“這是我大理寺的公務,與郡主何干?” 沉朝顏愣住,面前的人卻徑直繞開了她,一副不愿再費口舌的模樣。 她隱約覺出謝景熙今日的不對勁。 雖然他一直是冷漠疏離、生人勿進的,可之前好歹顧及著臉面、顧及著君臣之禮,淡漠也是塊陳年的冰。可如今,沉朝顏總覺得他是故作冷靜,就連沉默都像冰層之下的湍流,暗藏的全是情緒。 也不知道哪陣奇思讓她恍然,沉朝顏轉頭看向那個冷漠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你該不會是……吃霍起的醋吧?” 此話一出,堂上寂靜。 那個身著官服的身影突然頓在距離凈手盆叁步的地方,再也不動了。 沉朝顏疑惑地看他,只見十叁銙金玉帶掐出的勁腰上方,胸廓緩而沉地翕動。 謝景熙沒回頭,依舊用那種不近人情的聲音,將方才的話重復了一遍。“霍起是大理寺嫌犯,理應收監候審。我大理寺執行公務,請郡主不要干涉。” 繞了一圈,話題又回到最開始的地方。 沉朝顏算是看出來了,謝景熙叫她過來,純粹就是為了無理取鬧、耍耍官威,根本沒打算跟她解釋什么首尾。 行。 沉朝顏冷笑,無理取鬧誰不會啊? 要論任性跋扈耍脾氣,全灃京她若排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于是沉朝顏懶得再辯,廣袖一甩就出了訟棘堂,往大理寺獄的方向去了。 她弄出很大的響動,拔腿走得飛快,一來是胸口確實憋得慌,二來當然是為了故意挑釁謝景熙。既然要來招惹她,就不能光是她一個人生氣了。 那可不劃算。 沉朝顏嘟嘟囔囔地罵著謝景熙,一邊埋頭沖得飛快。眼見已經沖出訟棘堂所在的內院,沉朝顏忽聞背后一串沉重的腳步。 大步生風,怒氣沖沖。 她不記得自見到謝景熙起,有沒有見過他這樣步履急切的時候。故而當下便知,他是真的生氣了。 大仇得報的欣然和一絲直覺的恐懼交雜滋長,沉朝顏心跳怦然,幾乎當即就提裙跑了起來。可她一只腳方才邁過門檻,身后一個高大的陰影就籠了上來。 沉朝顏低著頭,眼看自己的影子被身后那人吞噬,竟下意識就叫起來。然她甫一張口,一段紫色官服的袖子就往她腰腹處一撈! “啊!救唔唔……” 到了嘴邊的兩個字被生生扯碎,沉朝顏只覺腳下一空,接著便是眼前景物走馬燈似地轉開了。 隔開訟棘堂和前院的那扇垂花門越來越遠,直至兩扇海棠紋隔扇門蓋過來。 “謝!唔……” 背上一痛,耳邊響起幾聲門扉砰訇。 沉朝顏錯愕抬頭,卻撞進那雙怒極欲極的瞳眸。 —————— 孤獨淋雨謝大黃:嗚嗚嗚嗚嗚居然偷偷給霍小黑送食物又送溫暖,不來找我是吧?!那我非逼你來! 委屈暴走謝大黃:嗚嗚嗚嗚嗚她居然說我吃醋,她知道我吃醋都不哄我,還要去找霍小黑!好生氣好難過…… 顏顏暴怒挽袖:惹事是吧?!來啊!來!我能打十個!(摔酒瓶jpg. 無辜躺槍霍小黑:……所以這又關我什么事?(抽煙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