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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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殺無赦”,但謝景熙給出的手勢卻是“不可冒進,留活口”。 之所以這么說,是為了詐一詐里面那個膽大包天又言而無信的女人,看看有沒有可能讓她放棄抵抗。 然而謝景熙的盤算隨著館舍右后窗的一聲驚響一齊破碎了。 雜亂之中,似有什么重物撞上監窗,發出轟然碎響。 巡捕隊一怔,紛紛持劍往屋舍后面圍繞而去。 “砰——” 又是一聲與方才一模一樣的震響。 只不過這一次,聲音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 剛走沒幾步的侍衛愣住,一時竟不知該先往哪邊去。 謝景熙輕哂,只覺這人不愧是心眼子比頭發多,走到山窮水盡還不忘困獸猶斗。 他的面色沉下來,右手舉起輕輕一揮。 侍衛們得了指令也不再多等,揚起手里的長劍就要破窗而入。 變化只在一瞬。 館舍的正面,兩扇緊閉的門扉驟然飛開,一大團著了火的東西先被扔了出來。 侍衛一驚,齊齊往后退避。 然那團東西并不是朝著館舍正面而去,而是不偏不倚地堵在了右側的廊道。 因著方才第一聲響動,大部分侍衛都被引到了右側的廊道上,如今這一招倒是將他們都暫且困在了一邊。 火光熾盛,場面又過于混亂,眾人緩了幾息才將面前那一堆熊熊燒著的東西看清——是一團澆了火油的紗簾。 這樣的東西除了拖延時間,不具備任何殺傷力,等到眾人反應過來,沉朝顏也只是才沖下了廊道而已。 左右不過叁丈的距離,只要侍衛們從廊道躍出,五步之內便能將她擒獲。 故而沉朝顏一開始,便沒想著只憑藉自己就能突圍。 好在饒是人影火光紛雜,隔扇門一開,沉朝顏還是一眼就瞧見了紫衣玉帶的謝景熙。 要怪也只能怪聞名灃京的謝寺卿,姿容實在出眾。 既已鎖定目標,沉朝顏只管往前疾沖。身后的腳步越來越近,她甚至能感覺到被追兵帶起的地面震顫。 一陣罡風擦過耳鬢,在后面的人將手扣上她肩膀的最后一刻,沉朝顏拔出腰間匕首,側身一轉,將謝景熙牢牢地控在了身前。 “別動?!?/br> 這次換她來說這句話。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身前之人對他被劫持這件事,竟然毫不懼怯,頗有些臨危不亂的大將之風。 這倒讓沉朝顏無端生出了些許緊張,控著謝景熙腰身的手便再緊了幾分。 后背突然貼上一具溫軟的女體,原本不緊張的謝景熙,只覺一口氣提到了喉頭。 他料到沉朝顏可能不會乖乖就擒,可沒曾想,她竟還有劫持人質的魄力。 只是侍衛隔得遠,恐怕看不真切,但與她身體相貼的謝景熙卻發現,這人現下雖是將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可那刀刃和他的脖子之間,似乎還隔著她的一根手指。 而呼吸行動間,那根手指正一遍遍似動非動地搔過他的喉結…… 嘈雜的周遭遮罩了五感,卻獨獨放大了觸覺。 喉間的酥癢像燎原的星火,而身后那種松軟、溫熱、撩動的感覺忽然之間罩下來,像一張無形的兜網,密密麻麻,避無可避。 思緒不受控制,回溯到陳府屋頂的那一晚——手心倏然就騰起一種詭異的綿軟感。 謝景熙閉目深吸了幾口氣,強制壓下胸中不該升起的躁動。 若不是想著“公然劫持大理寺卿”能讓她罪加一等,方才看這人沖過來,他就不該讓她得手。 可謝景熙很快便沒有心思腹誹,只能憑藉最后一絲清明,心猿意馬地往前挪了半步。 “跟你說了別動!” 然而他一動,身后的人便緊跟著貼上來。 纏在腰上的手臂更緊,連鼻息都靠得他更近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濡濕的溫熱,一下下搔動著他敏感的側脖頸。 胸口漸漸騰起一團灼熱,撲棱棱地,像一只關不住的白文鳥。 而身后的人絲毫不覺,扯著嗓子跟圍捕的侍衛嚷嚷,說要他們備一匹快馬。 謝景熙被她嚷得腦仁兒都疼了。 更要命的是,這人一說話就顧不上動作,那只扣在他腰間的手,竟然還在無意識地往下掉…… “你!嗯?” 手背上傳來火熱的觸感,沉朝顏怔忡,只覺一只大掌扣著她,將她那只快要落下去的手,認認真真地往上移了幾寸。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沉朝顏總覺得他方才這樣的舉動,頗有點“要劫人就好好劫”的訓誡意味。 她一時愣住,連跟裴真要馬都忘了。 “把馬給她?!?/br> 僵持的沉寂里,謝景熙終于開了口,只是這聲音聽起來怎么都有點無奈。 但當下情形自是逃跑要緊,沉朝顏沒有多想,拽過馬匹將謝景熙往前一推,呵道:“上去!” 謝景熙身形一滯,側過頭來,拋下一句,“你確定?” 沉朝顏正著急,哪有耐心聽他說什么,心下一急,手上的匕首便往前送了半寸。 這下子,謝景熙倒是老老實實地翻上了馬。 沉朝顏緊跟著也坐了上去。 然而雙腳離地的剎那,沉朝顏終是懂了謝景熙方才為什么那樣問。 因著兩人身高和體型的差距,謝景熙如今被她劫持在前,便完完全全像是塊結實的擋板,把沉朝顏的視線幾乎遮去了一大半…… 這馬要怎么騎? 可形勢危急,先突圍才是正事,沉朝顏沒有多想,雙手從謝景熙的腰身繞過,拽緊韁繩一拍馬臀。 人群中乍起一聲馬兒嘶鳴。 那匹棕馬前蹄一揚,逼開圍聚的眾人,撒蹄往含光門沖去。 含光門位于皇城之南,由南衙十六位之一的左驍衛把守,自然都是認得謝景熙的。 沉朝顏打算的是先帶著謝景熙沖出含光門,甩掉追兵后,隨便找個地放把人放了,她便可棄馬而逃。 只要回了沉府,將這身衣物一燒,之后任誰找上門來,她也大可不認。 事情發展果然如她所料。 把守含光門的左驍衛一看是謝景熙被劫持,顧及他的安危,都不敢貿然行動。 沉朝顏駕馬一往直前,左驍衛的人眼見喝止不住,也只能開了門,讓兩人過去。 馬蹄嘈切,濺起點點飛泥。 身后的喧雜越來越遠,周圍都是呼嘯的夜風。 沉朝顏雖一向行事張揚,可劫人夜闖南衙到底是第一次,緊張的情緒松懈下來,心里竟漫起一絲難言的亢奮,連帶著覺得心跳都莫名快了幾分。 她挪了挪繞在謝景熙腰間的手,伸長脖子,想將下巴擱到謝景熙的肩頭。 可是臂長和身量都有限,沉朝顏努力了半天,也只能勉強從謝景熙的肩窩處,露出兩只滴溜溜的眼睛。 鼻尖抵上男人的肩背,一股艾草混雜書卷的氣味,霎時溢滿鼻間。 許是馬上風大,腦子被吹得不甚清醒,沉朝顏竟鬼使神差地覺得這味道好聞,又趁機趴在人背上悄悄嗅了兩口。 窸窸窣窣的幾聲,雖然不大,但足夠讓本就心猿意馬的謝景熙思緒翻覆。 腰上的溫熱、身后的綿軟,如今再加上這脖頸之間的酥癢…… 謝景熙閉目咬了咬牙,盤算著事行至此——夜闖案牘局、劫持大理寺卿、強闖含光門,這叁項數罪并罰,沉朝顏不說終身幽禁,讓她去感業寺待個叁五年,也算是法外開恩了。 于是他拽過沉朝顏手里的韁繩一扯! 一聲嘶鳴,棕馬前蹄騰高,后腳直立,突然的急剎險些將沉朝顏甩下去。 她猝不及防放開韁繩,匕首一收便往謝景熙的腰間摟去。 可是慌亂之中,謝景熙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東西藏于腹下,眼看她雙臂下落,他既快且準地一掌便拍了上來。 沉朝顏被拍得悶哼一聲,手臂失力順勢往下一滑。 棕馬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 兩人同時一怔,沉朝顏下意識將手收回,卻見上面竟染了星點血跡。 想是方才打斗失手,匕首不小心劃傷了馬腹。 不遠處夜巡的金吾衛似是聽見響動,也集結人馬朝此處趕來。 火光明明滅滅,從街兩側的小路涌入,身后追兵的聲音漸近,圍捕的腳步似要蹋得整個暗夜都震動起來。 身下的棕馬被剛才那么一驚,現下又見得如此慌亂嘈雜,一時且驚且怕,開始不顧一切地狂亂掙扎。 沉朝顏真是要給這馬嚇死了。 她腦中混亂又空白,只能下意識扔了匕首,夾緊馬腹,死死抱住身前的謝景熙。 又是幾聲驚懼的嘶鳴,棕馬發了狂,不管不顧地橫衝直撞,衝開第一重金吾衛的攔阻,悶頭往城西的方向狂奔。 恍惚間,沉朝顏只覺一只溫熱的大掌,將她繃緊的手背牢牢摁向腹間,接著便是身體失重的起和落。 空氣里騰起飛灰的味道,沉朝顏被嗆得咳了兩聲,再一睜眼,看見的便是一大片搖曳輝煌的燭火。 她怔了怔,記起城西這邊似乎有一坊靠近西市,駐有城中最大的一間燈燭作坊。 許是棕馬慌不擇路,黑夜中失了方向,便悶頭往有光的地方跑去。 思緒起落,耳邊驟然傳來一聲碎響。 沉朝顏回頭,只見一排用于放置燈燭半成品的木架被撞倒,殘渣飛濺,碎燭也落得到處都是。 一切發生得太快,根本容不得她細想。 再抬頭時,沉朝顏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失語。 棕馬一頭撞進燈火通明的作坊驗堂,這里上下里外,竟然點了各式各樣不下百只燈燭,想是作坊專門用于測試燈燭亮度和燃燒時長而設的。 棕馬一頭扎進去后,被滿屋的火燭和木架逼得更加驚慌,只顧毫無章法地一頓亂竄。 也是在此時,一架足有兩人之高的燈樹出現在眼前。 棕馬急奔,馬鐙猛地磕到其中一支,將整架燈樹都拽得一晃。 下一刻,燈樹翻覆。 變故突如其來,那盞足有一人之高的燈樹失了重,瞬間便朝下倒去。 上百只明燈如星雨墜落,飛濺得到處都是,因坍塌而飛散的火星,向著兩人直撲而去! 沉朝顏腦中轟鳴,因她倏地想起來,謝景熙是怕火的。 —————— 顏顏:打個劫! 謝寺卿:……你到底是打劫還是佔便宜?! 顏顏:劫色行不行?! 謝寺卿:……要劫色就好好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