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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為她重新包扎好了。費爾法克斯太太提醒他,簡愛先前胸腹被壓得似乎是受傷了,醫生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發現并沒有什么大礙,只是胸腹處的青青紫紫看起來十分嚇人。他囑咐了幾句,讓費爾法克斯太太好好照顧她,就熟門熟路地上樓檢查另外一名病人了。 伯莎的眼睛是被生石灰傷到了,但是所幸,進入眼睛的量并不大,只是讓她瞬時間痛苦了一陣。生石灰的含量并不純,處理好了之后醫生發現她身上最重反而是她之前在閣樓里自殘的傷。醫生嘆了口氣,他為桑菲爾德也效勞了多年了,對這個病人也十分熟悉了。她得了精神病,偶爾會清醒。在清醒的時候,她去傷害別人;在不清醒的時候,她傷害自己。 折騰了大半晚,幾人都徹夜未眠。羅切斯特先生送走了醫生,又回到了閣樓,卻在角落里發現了暈倒的普爾太太。——看來她并沒有背叛她的主人。羅切斯特先生將伯莎又鎖回了閣樓的小間,疲憊地坐在了外間的沙發上——就是曾經被梅森先生的鮮血染紅過的那張沙發,他聽著里面傳來的源源不斷地謾罵,無力地陷入了沉默。 外面逐漸天亮了,天光從狹窄的窗戶里透了進來。羅切斯特先生被烏鴉凄厲的叫聲喚醒,他動了動自己就要凍僵了的身體,看了一眼緊閉的門,里面已經恢復了安靜。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料,原本從地獄中掙脫的靈魂,又被拉了回去,不能呼吸。 他下定了決心,下樓去了書房。伯莎現在不能離開,為了簡愛和阿黛拉的安全著想,只能讓她們盡早去彭伯里莊園避避風頭。伯莎的目標已經是簡愛了——他知道,這是因為他的態度。他雖然勸誡了自己,簡小姐只能是一個家庭教師,只能是他的朋友,可是不能否認的是,她確實在他心上劃過波瀾,他也曾掙扎過,但是他不想再束縛住第二只飛鳥。簡愛與伯莎不一樣,她的靈魂是自由的,更重要的是,她對自己無意。也許他的情思被伯莎敏感地捕捉到了,所以她會這樣針對她,讓她受了無妄之災。 他很快寫好了信,讓約翰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就去送了加急信,接受了來自彭伯里的邀請。 當簡愛得知自己很快就要和阿黛拉一起去彭伯里的時候,她呆呆地躺在被窩里,說了一句“Pardon?” 費爾法克斯太太一如上次她感染風寒時,寸步不離地照顧著她,見她與平時的機敏聰慧完全不一樣,呆呆愣愣的樣子,不由笑出了聲:“出去玩玩也好,簡。阿黛拉也需要同齡的朋友,聽說彭伯里的達西小姐只比她大了三四歲,她們一定能成為朋友的。”她隨機嘆了一口氣:“都是可憐的失去了雙親的孩子。”她突然意識到了面前的剛剛19歲姑娘的父母也早早地去見了上帝,察覺到自己的失言。 簡愛看到費爾法克斯太太的臉色,就知道她也想到了自己。只好裝作沒聽到,“是的,阿黛拉總是和我們這些大人在一起,也一定無聊透了。” 費爾法克斯太太給她倒了一杯熱茶:“你放心,這一路不會太難受的。彭伯里莊園并不算遠,羅切斯特先生說,達西先生將會派達西家族的馬車過來。” 簡愛點了點頭,接過茶杯,乖巧地喝著茶,“啊!那我還得收拾行李,阿黛拉的東西也不少,這個小姑娘小小年紀,就那么愛美麗,索菲已經開始整理了嗎?” “這些不用你擔心,簡。”費爾法克斯太太搖了搖頭,看著她脖子上刺目的白色繃帶說:“你就好好養病,女仆會幫忙都弄好的。” 離開的前一天,簡愛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脖子上現在也只貼著薄薄的藥片繃帶。她這兩天在房里膽戰心驚,一個人時就把門閂住,卻把自己憋得慌。羅切斯特先生和梅森先生從書房里走出來時,剛好碰上了這些天第一次在走道里散步她。“簡小姐,我能和你說兩句話嗎?”出乎意料地,梅森先生開口詢問道。 “哦!好的。”簡愛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羅切斯特先生也沖她點了點頭。梅森先生作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將她引導了窗邊,卻還在羅切斯特先生的視線范圍內。 “我是來向您道歉的,愛小姐。”梅森先生沉默了片刻,猶豫地開口,“為我的jiejie對您造成的傷害……請您原諒她。”他說著,哽咽了一聲,捂住了眼睛,“她已經是個瘋子了,失去了理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并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樣的罪行!” “梅森先生,我很想原諒她,可是我聽了您的話,卻改變了主意。”簡愛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氣,她被他的理直氣壯驚呆了:“她可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甚至是早有預謀!先生。我對一個瘋子自然是不會太放在心上的,但是您的理所應當卻讓我不敢置信!”這是道德綁架! 梅森先生面露不解。看著他的表情,她也沒什么好氣。梅森先生過于軟弱,也過于自私。實在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有愧疚的心思,卻認為他人的原諒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說到底,他還是不把她當回事,沒有真的意識到伯莎對她的傷害是實質性的,他認為她是個下人,上等人“放下身段”的道歉她就一定要接受了! “伯莎·梅森接下來就要脫離羅切斯特家族了,先生。我僅僅從一個受害者的角度來勸誡您,看好她,保護好她,竭盡全力為她治療!否則她會在您的”仁慈“下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梅森看著面前這個姑娘滿目的怒火說不出話。他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