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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標銅在線閱讀 - 第十三章 佽飛禁旅嚴千帳(三)

第十三章 佽飛禁旅嚴千帳(三)

    一路上朱代珍都處在一種興奮的無以言表之中,其中的因由,一半是因為大家不時唱起的軍歌,而另一半則是因為這樣一種行進的形式。

    和朱代珍一樣,同舍的毛十八、張宗可和彌嘎達也是一樣的興奮,他們從未參加,也從未經(jīng)歷這樣的行軍。一百五十人的隊伍在首長們的帶領下排著整齊的兩路縱隊朝著西邊迤邐而行,一艘四百多噸的鐵船就在他們右側目光可及的海面上以6節(jié)的航速與隊伍并排行進著,誕生于二十世紀的54漁船是目前經(jīng)過海試后被認為最符合當前海上作戰(zhàn)需求的一種水上艦艇,排水量剛好,最大航速12節(jié)也在可接受范圍內,在上次的納閩島海戰(zhàn)中表現(xiàn)出色,讓這幾艘中古漁船在穿越者中聲名大噪。

    這樣的行軍在朱代珍看來,不光新奇,更是奢侈,計劃的行軍需要兩天,這在本地已經(jīng)算是極快了,需知婆羅洲幾乎沒有像樣的道路,沿海的所謂‘道路’不過是土人的先民靠著雙腳趟出,即便如此,此地的交通多還是依靠硬制帆船,陸上的牛車既笨重也不經(jīng)濟,現(xiàn)在還好,等再過兩個月進入雨季,就會更加泥濘不堪。

    朱代珍是三代的土生漢人,其祖父是自萬歷初便遷居南洋的,是以漢話說得還算不錯,只是家貧,本地又無可靠的塾師,故而并未開蒙。但小孩子本就聰明,又兼精力旺盛。朱代珍不僅體力好,出cao做得好,樣樣功課成績也都靠前,雖然目前不過是些基本的識字掃盲和自然常識的課程,但對于本位面已經(jīng)十多歲的半大小孩,還是有些晦澀的。

    能夠樣樣冒尖,倒也不光是靠著聰明,更多還要用功。每天晚上熄燈之后就著營區(qū)路燈看書的總有那么幾個,和朱代珍同在八班一舍的學兵占了一半。

    今天是第一次外出執(zhí)行任務,這讓少年們很是興奮了一陣,只是這股興奮沒有持續(xù)多久便被悶熱的海風給吹散了,朱大釗試了試自己的作訓服,已經(jīng)浸出了微濕的汗水。

    “原地休息,準備午飯。”他大聲命令道,熊太白聽到后便從懷中掏出一支xin hao筆朝著海面揮舞起來。

    接到xin hao的巡船迅速開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朝著岸邊靠攏。

    少年們熟練的跑向海邊,接過跳板搭好,便有人從船上將熱氣騰騰的午餐用鐵桶提到了岸上。

    隨身背包和wu qi已經(jīng)被放在一處收攏,行軍的wu qi不過是普通的藤牌和長槍、kan dao,真正需要應戰(zhàn)的重裝備則都在‘軍艦’上,頭一回帶著自己的學生們出來野戰(zhàn),朱大釗并非沒有顧慮,輜重太多反而失了鍛煉隊伍的本意。只有幾位首長手中拿著火銃,但學兵們心頭并無一絲不安,即便只是鐵槍和kan dao,比起他們在婆羅洲見過的所有兵器都要精良,那單手的藤牌更是包了整整一面的鐵皮,在此地實在可以形容為豪奢。更重要的是每個學兵都穿著合腳的皮鞋,這也是個稀罕物件,腳上的皮鞋,腰上的皮帶,還有腰間背著的鐵皮水壺上面的皮吊帶,全都是首長們招募城中皮匠們照著大宋形制趕工出來,用的都是上好的頭層黃牛皮。本地水牛好找,水牛皮自然也不少,但是黃牛可就從不多見,首長們在這些細節(jié)上倒是用心,不過學兵們自也受用,有了這全套的行頭,小半日的行軍走下來,比起平日似乎還要輕省許多。

    學兵們很快列好了三列縱隊,排在一字擺開的三個鐵桶跟前。行軍在外,便沒有了那份仔細,將飯盒取而代之的是大號搪瓷飯盅,一個把手提著倒也方便,帶叉頭的勺子比起筷子則更加適合行軍的兵糧。

    混合軍糧是精心調制的半流質食物,經(jīng)過各種現(xiàn)代調味工序處理的糊糊,剛一端上岸來便已經(jīng)彌漫出一陣經(jīng)久不散的濃香,在場的少年們無份年齡種族,剎時便被這樣的味道完全吸引,不覺食指大動。

    “排好隊,不要急,人人都有。”熊太白幫襯著一邊敲著鐵桶一邊吆喝。

    但顯然朱大釗的話更有威懾,“全體都有,列隊打飯,哄搶的軍法從事。”

    方才的一陣sao動緊隨著朱大釗的話語偃旗息鼓,不過是瞬息功夫,除了海浪的起伏和海鳥的長鳴,這一處的海岸便不復方才的喧騰。學兵們開始按著順序仔細打好自己的那一份,然后迅速的消失在隊伍的后面,他們要找到熟悉的同伴,趕緊吃掉這一盅,香美的味道讓每個人都不會懷疑自己還需要至少再打一次或者兩次,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不一定夠用。

    “原地用餐休息一個小時,一小時后準時出發(fā),今天日落前必須趕到宿營地。”

    下達完命令,朱大釗便開始了他的巡視,自從開始帶隊伍,他從來都是最后隨便吃上一點。

    湯和生主持后勤大計,作為第一次有計劃的‘遠征’,此時他就站在鐵桶旁邊,盯著下面打飯的學兵,甲種軍糧的試吃效果相當喜人,即便只以二十一世紀的食品加工技術,也足以調制出本時空無法比擬的美味,而其材料實在是廉價得可以,都是從海貨中提取出來,尤其是吃魚剩下的魚骨等物,加上淀粉,實在不是什么上得了臺面的東西,與學兵們的狼吞虎咽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段時間海警開始在八甲灣及北婆羅洲近海巡防,為了加強對漁民疍戶的控制,也開始對他們進行征稅,漁獲的五分之一要上交給設在思禮港的漁業(yè)局,當然,如此做并非全無好處,原本橫行此地的大小港主也就沒了生意,依靠著盤剝疍戶能夠有個好身家的港主們本還想要反抗,但想想如今城中的那一位,便都沒了生氣,對于漁民而言,五分之一的漁稅實在不算太重,以往交的只會更多,還沒有保障,宋人來了后,至少是收錢辦事,短短一個月來,剿滅的小股海匪又有四五股,文萊附近海域,已經(jīng)不再敢有海匪過來了。

    湯和生聽朱大釗說,目前思禮港正在半強制的招募疍民子弟,南洋水師學堂的最終選址也基本在港中定了下來,水師學堂成立后,和如今的陸軍講武堂就真成了大宋軍校的雙壁。當前要在南洋打開局面,無非經(jīng)濟、政治、軍事上的手段,而最容易打開局面的顯然還要數(shù)軍事,故而軍隊的建設政事堂從來都不會怠慢。

    朱大釗已經(jīng)和所有學兵們都非常熟悉,看著這些十來歲的少年,朱大釗的臉上熠熠生輝,一個月的相處,每個人他都已經(jīng)認識。第一次帶隊出來,他對這些學生們格外關懷,一路走下去,圍坐在一起吃飯的學兵們看到首長到了,紛紛起身。

    “校長。”眾人異口同聲,不知是哪一個多事的首長編排,朱大釗的這個稱呼便在學員中傳開了。

    “坐下吃飯。”專門叫了熊太白和史布蘭跟來可不是為了看他朱某人在學兵中作威福的,再說若是被傳回政事堂中,難免不會有人給他上眼藥,雖然大家在戰(zhàn)略目標上沒有分歧,更不會有人扯后腿,但覬覦他軍校位置,想要親自擔當以華夏之劍為華夏之犁行征服之事而垂范萬代的,無論在政事堂,還是在元老院中,都不乏其人。

    “你們八班一舍的原來躲到最后來了。”朱大釗呵呵笑道,不似官長,倒像是老友一般。

    為了更好的教授學兵們專業(yè)技能,在當前學員尚不多的情況下,元老院共議采取了小班制,以六人為一舍,五舍為一班,講武堂二百四十名學兵共分了八班,這次出來的一百多人都是挑選過的,尚有些或是成績優(yōu)異或是尚待雕磨的被留守了下來。而普通寄宿學校根據(jù)學習成績行的三舍法則還沒有在軍校系統(tǒng)內使用,畢竟軍校培養(yǎng)出來的軍人第一要務是服從,第二是能打,成績好不好只在日后晉升,但此時‘從龍’的少年,以后的軍功定然少不了,哪里需要靠識文斷字來晉升?故而樞密院的意思也是不要搞得太過制度化,還是靈活一些為好。

    朱代珍站得筆挺,“校長好,請校長訓示。”

    若論服從命令,這一屆學兵中,朱代珍的表現(xiàn)絕對是頂尖的,雖然有著同姓的一點榮耀,但更多的還是他打心眼里信服朱首長,無論是做人的道理,還是當兵的技能,朱大釗都能讓學兵們對他的德行學識五體投地。

    聽祖輩說,在大明,當兵都是賤籍,這話雖然并不合大明體制,兵民戶之間也沒有貴賤之分,但當兵的窮困,是自武宗后明明白白的事實,而且在科舉等事上也多有限制,進用之途遂絕,自然沒人愿意高看。

    換到這婆羅洲也是一般,雖然也有所謂武士,但那畢竟是少數(shù),再除卻那等雇傭的漢人、倭寇和紅夷,剩下的多數(shù)兵士則多是奴隸充任,實在說不上地位多么高崇,用首長話說,不過炮灰而已,而且上次在毛拉地的一戰(zhàn),他也聽早進了軍校的前輩學長們閑談時提起過,那一等部族的奴兵在首長們的長槍巨炮下,也確實化作了炮灰,真正字面的意思,并無半分夸怖。

    看著學生們對朱大釗敬畏的眼神,熊太白心中倒是有些羨慕,朱大釗卻不為所動。

    “今日的飯食可還滿意?”

    朱代珍先是一愣,沒想到首長居然關心起飯食,但馬上又想起平日上課時聽的‘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首長們用兵向來是看重后勤保障的。

    “報告校長,今日的飯食很好。”

    “平時可有rou。”平時食堂里三餐都有葷食,即便是早餐,也都有rou臊或是雞蛋的,雖然今天的甲種口糧一樣有各種海鮮內容,但畢竟都是打碎成粉的,添進糊糊里,連個渣都見不到。

    似乎是要強調自己對元老們的信心,朱代珍鎮(zhèn)重說道:“再說這只是行軍,熊首長不是也說了,見仗前還有犒勞么。”

    朱大釗聞言對著熊太白斜了一眼,心說不就是準備了些午餐rou么,至于你一個堂堂首長這么在學員面前得瑟?熊太白也覺尷尬,只把臉轉向一邊,當作什么都沒看見。為學員準備的午餐rou罐頭全部放在船上,本來是打算到了丹絨瑪雅外立好了營地后再分發(fā)給每人一罐作為戰(zhàn)前加餐的。

    看著熊首長的表情,任朱代珍再是老實,也能察覺到說錯了話,正不知如何接下去,卻聽道旁小丘的林中傳來一聲殺豬一般的慘叫,那聲音卻是土語。

    朱大釗也是一驚,莫非被那群土人埋伏了?這里隔著丹絨瑪雅可還有近三十里,就算他們知道大軍要來討伐的消息,也來不了這么快才是?何況消息是怎么傳到他們寨子里的?理智讓朱大釗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旁邊的毛十八卻正正然道:“是彌嘎達,他方才是去林子里便溺去了。”

    不過能聽得出聲音,就能證明還是自己人,只是這彌嘎達來軍校有些日子了,漢話也是精進不少,突然說起土語,又是如此的聲嘶力竭般嚎叫,顯然是遇上什么事情,道旁林子密,又是小坡,朱大釗也不敢造次。

    只是不到十秒鐘的功夫,便見那彌嘎達瑯瑯鏘鏘從林中沖出,一路朝著坡下滾了下來。

    也就在同時,緊跟在他身后的一聲長嘯頓時讓所有人明白了過來。

    “全體警戒……前排上盾牌……長槍列陣。”一疊聲的命令連珠般從朱大釗口中發(fā)出。

    彌嘎達也終于連滾帶爬的喊出了一句漢話。

    “老……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