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咸魚
“我只同意你前面那句話,是了,時代真變了。楊老師,雖然你前面說我是年輕人,可是實際上我就比你小個幾歲吧,都是三十好幾的中年人了,大致上又能有什么區別呢?” “就說我自己吧,身邊的年輕人喜歡什么,又討厭什么,我是全都弄不拎清,總覺得是跟不上社會潮流了。一回國來,腦子里就‘噔’的一聲響,啥都得從頭學起。你看啊,你說你不著調,可是你用手機電子支付,絕對沒問題吧?你在手機上點餐,也不帶個猶豫吧?” “你看看我啊,就連去超市買點東西,收銀告訴我開支付碼,我都不知道手該往哪兒點呢。進了餐館人家要我二維碼點餐,我就傻愣著半天。就這些,我還真不如你呢……”懷儒說著扯了扯嘴角,一雙筷子插進碗里,不住地攪著面條,半天也沒撈起一根來。 “咣當”一聲,楊修德將手里的酒盅放下,一雙眼睛直直地盯住懷儒:“沒想到啊……你這人,竟然也會瞎扯呢。” 懷儒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將手搭在下巴上,用勁地吸著鼻子,而后舒舒服服地嘆了口氣出來,等著楊修德接著把話說完。 “我是真的沒法子了,我老婆生完孩子以后身體不大好,也不能出去上班了,每天都得吃進口藥,還挺貴的。家里頭就我一個人賺錢,養三個人,著實吃力。可是再吃力,我也得想法子維持家里的生計呀。可我就懂得教教書,寫寫不入流的文章,別的還真沒什么一技之長了。” “后來呀,聽說咱們市里有些大專,還有普通高校的成人自考班,說是需要老師去上課。這種活,一般的教授誰看得上眼?基本上只要生活沒問題的,要么經費充足的,誰愿意往下面跑?可是別人不高興去,我高興啊。這上一個星期課,還能有個千把來塊錢的補貼,林林總總加起來,都能有個六七千塊錢呢。” “就為了賺這個錢,我把正課給耽誤了,有幾次時間沖突了,還得求著系里其他人幫我代課呢。” 楊修德用力地用手捂住嘴巴,好像不捂著,就有什么難受的東西要涌上來了。很長一段時間里,懷儒與楊修德對望著,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黃酒的香氛在兩個人之間繚繞著,收音機里飄出的戲曲聲就像擂鼓一般,“錚錚鏘鏘”地響個不停。 楊修德舉起酒杯,懸空晃著:“我…….” 一想到自己現在就像一條咸魚一樣,困在窘境里無法翻身了的現狀,面對已經年過四十的惶恐和無可奈何,楊修德垂下頭來,一下就覺得自己整個人生已經分崩離析,簡直糟糕的不像話了。 沒有前途,也沒有希望,他還能有什么退路? 午后的小飯館里,楊修德再次嚎啕大哭起來。懷儒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那些原本想說的話,一下子都塞回到了肚子里。此時此刻,任何寬慰的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隨著常任軌制度的改革,對于有些人而言,國內高校不再是從前的鐵飯碗了,甚至連木飯碗都算不上。 那就是一張紙糊的碗,一沾了水,輕輕一戳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