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平緩的呼吸聲，湯圓忍不住出聲，“睡了？”

    他沒說話，但是她感覺頭頂?shù)南掳腿鋭恿艘幌拢坪踉趽u頭。

    一直很鬧騰的人，突然安靜下來，總覺得少了什么。

    兩人沉默了半天，湯圓小聲問“你爹來提親，你不高興嗎？”

    “高興……”

    他的聲音很輕，卻好像用盡了所有力氣，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見他這樣，湯圓突然感覺良心有點痛，好像不說點什么，就很憋屈似的。

    于是……

    “等你提完親，我再娶你？”

    她的話音落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頭頂傳來一聲幾不可見的諷笑。

    你把人當傻子嗎？999號終于忍不住吐槽了。

    湯圓“我是……”

    “相思……”

    頭頂突然傳來無極的聲音，這讓湯圓立馬終止了和系統(tǒng)的對話，微微仰頭，以示回應。

    忽然腰間的手一緊，接著后面的人往被子里面縮了縮，他將下巴搭在自己肩頭，把臉埋在了她的脖頸。

    湯圓一直沒吭聲。

    側眸看著他在自己脖頸蠕動兩下，然后就不動了。

    耳邊是他的呼吸聲，輕而悠長。

    就這么安靜了很久，久到她以為他睡著了。

    他卻突然問了句，“如果我爹明天提親不帶嫁妝，那你還愿意娶我嗎？”

    湯圓鼻子一酸，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見她不出聲，他又在她脖子上蹭了蹭，“你知道我身上為何是涼的嗎？”

    “為何？”

    在她問出口的時候，他搭在她腰上的手不經(jīng)意間顫了下。

    “小時候我是將軍府二少爺，娘親說我以后肯定能當大將軍，爹還給了我一把威風的小木劍，我可開心了。可是有一天娘親突然不動了，娘親流了好多血……衣服紅了…我的手被染紅了，我的眼里到處都是紅色……”

    說到這，他身體突然抑制不住發(fā)抖起來。

    湯圓心下一驚，一把抓住腰上猶如冰塊的的手。

    “無極！”

    她翻過身子，從被窩鉆出來，把他摟進懷里安撫，“不說不說了啊，都過去了。”

    隨著她柔聲低語，無極漸漸平靜下來，只是手卻還是一樣冰冷，身體也在微微發(fā)抖。

    他眨了下眼睛，掀起略蒼白的唇，在她懷中低語，“后來有一天啊，爹拿了好多紅裙子，每一件都跟娘親流出來的血顏色一樣紅，我好害怕，可是他說只要我穿上娘親就回來了……”

    他一頓，下顎緊繃，紫眸夾雜著猩紅，帶著nongnong的戾氣，“我想娘親，我穿上了那個可以讓娘親回來的紅裙子，一年，兩年，三年……可是…娘親就是不回來！他騙了我……是他說了娘親會回來，他騙了我！我恨他，我恨那些鮮紅的裙子，都是騙人的！我…我用剪刀剪碎了所有的裙子……我要毀掉所有的裙子……都是假的！”

    光是聽著他敘述，湯圓便跟著呼吸一滯。

    她猜過小無極有多慘，卻沒猜到他竟然親眼目睹了他母親身亡。

    無法想象，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究竟有多無助。

    “后來，爹來了……”無極突然笑了一下，他用著干啞的聲音繼續(xù)說“他看見滿屋子的碎布他好生氣，他拽著問我為什么要剪碎那些裙子，他說娘親一生白衣，從不知道她死時紅衣那么美，他要讓我繼承娘親的美。他好狠，他竟然要記下娘親死時的美，讓我從今以后都穿裙子，我是男兒郎要如何變成女嬌娘？我不肯，他就讓人給我潑冷水，臘月的天氣，我被潑了十桶掉冰渣的冷水，好冷……真的好冷……我覺得我快要死掉了，我想也許我死了就能見到娘親了，可是他不準我死，他不但不準我死，他把我所有的用品都換成了娘親的，我不穿裙子，他不打我，他會把我脫光，關進冰窖里……好冷……每一天都是冰冷的…骨頭是冷的……”

    “不說好不好？”湯圓柔聲說著，在他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忽然，懷里的人昂起了頭。

    房間里的燈沒有熄，她看見一雙紫眸盛著霧氣，無助的看著自己，睫毛輕輕一下，晶瑩剔透的珠子滾落，“相思，你可不可以不要送我回去……”

    湯圓的嗓子里就像卡了一根刺。

    理智讓她拒絕，情感的天秤卻往一頭傾斜了。

    “睡吧，睡著了就沒事了。”

    最終只是這么說了句，甩手一揮，滅了房間里的燈。

    好像這樣她就不用面對他雙透著千瘡百孔的眼神一樣。

    你真沒種！

    湯圓正憋悶著，聽見系統(tǒng)的話直接就懟“老子本來就沒種！你他媽少來招惹我！”

    ……

    湊不要臉的拿我撒氣！

    黑暗的房間里，兩道平緩的呼吸，兩人看似都睡著了，實際上都沒睡。

    起碼，湯圓依舊能感覺到懷里那道視線。

    又過了很久，眼皮打架了。

    一直乖巧不動的無極，忽然掙了掙身子，故意試探了一下，結果發(fā)現(xiàn)她睡著了。

    他坐起身子，瞇起眼睛，黑暗中透著野獸般兇猛的光芒。

    不好！這是要黑化！

    系統(tǒng)感覺到不對勁，扯起嗓子大喊不得了啦！殺人啦！放火啦！救命呀！

    這一嗓門在湯圓耳邊炸開，當即魂歸本體，一個激靈坐起來。

    “……相思你怎么了？”

    看著突然坐起來的葉相思，無極眼神暗了暗，伸出來的手又縮了回去。

    “啊？我……有點渴了……”湯圓一邊翻身下床，一邊詢問系統(tǒng)，“鬼叫什么？怎么了？”

    看著一動不動坐在床上的無極，系統(tǒng)沉吟了幾秒哦，沒事沒事，我剛才做夢了。

    湯圓“……草尼瑪！”

    她喝了一杯水，又回到了床上。

    無極縮著躺進去，這次等她睡得很熟了，他又坐了起來，悄悄掀開被子。

    啊——！這下真殺人啦！

    湯圓倏地起身，緊張的左右環(huán)顧。

    “……相思，你怎么了？”

    無極嘴角抽了抽，又把手縮了回去。

    “我……我尿尿！”湯圓掀開被子下床，剛想問系統(tǒng)怎么了，就聽見999號干脆的說我又做噩夢了！

    “……”

    湯圓黑著臉，假裝出去尿尿，又爬回了床上。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神識里又傳來尖叫。

    攸關性命，湯圓不得不起來，只是這次起來后，她扭頭沖著無極揮了揮手“晚安……”

    撲通，倒下，繼續(xù)睡。

    “……”

    無極

    此刻，他右手舉著刀，左手摁著她的腿，有些錯愕的看著起來又躺下的女子。

    她到底有沒有看到？

    如果看到了怎么不害怕？

    可沒看見也不大可能，明明這么近。

    難道她……是因為相信我不會傷害她？

    忽然，鼻子有點酸，他丟掉刀，躺在她身旁，將她摟進懷里，“媳婦兒……我好喜歡你哦……”

    999號要不要告訴他，宿主真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