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遠行
用膳時,他看得溫婉拿著帕子掩著嘴,一口一個哈欠地打著,終還是抱過幺兒開了口:“回床歇著去。” “不忙。”溫婉拭了拭眼角眨出的淚才放下帕子,將一勺接一勺的菜米戶糊喂進湯圓嘴里。 又與他淡笑著輕言道:“待送你出了門,我自會去補上一覺。” 林淵也知她會如此,待他問了,他也聽她說出來,他心里就好過了,便不再言語。 只到走時,少不得再吩咐方婆子幾句,又照常要伸出手背去探一探她冰涼的臉頰。 那婦人送他到院子口便不動了,給他整理了身上的衣裳,又給他理了理披風,笑而不語地等著他走。 林淵走到院門前的石板路回頭,看她笑語晏晏朝得他擺了擺手,嘴里還一張一合無聲說著三個字。他嘴角不自覺一勾,便上了馬車。 整日開口閉口就是心悅你的婦人,也不知矜持為何物,庸俗。 如此忙碌了五日,在一個大雪漸小的深夜,全副武裝的林淵帶著他龐大的車隊迅速駛離了京城。 饒是溫婉見多識廣,待見到林淵那一輛輛車輪上扎滿鐵釘的馬車和堆積成山的麻袋時,也不由嘴巴張成了“0”型。 誰說古人智慧不高的?陸路打滑林淵就在車輪上扎滿鐵釘,陸路濕濘林淵就鋪上碳渣和干土。準備這些和搬運山里的大米林淵只用了五日,效率得令人咋舌。 沒有她溫婉,這男人照樣能通過這旁人瞧來寸步難行的路途給他的大兒送去希望和溫暖。 “娘有沒有跟你說,鹽也能化雪?”溫婉瞥了一眼身旁與她一般高的元寶,準備秀一把智商。 元寶跺了跺僵硬發麻的腳,待他父親的車隊只剩一個黑點時,才毫不猶豫轉了身道:“阿娘,你可知現在的官鹽多少銀錢一斗了?還是不當家不知油鹽貴啊!” 那老氣橫生的話和那背在身后的手逗得溫婉哭笑不得,他卻還回頭道:“宵夜可來一份?” 溫婉吞著口水搖頭:“別了,宋嬤嬤著了風寒,灶房其他幾個也都睡下了,莫折騰人。” 林和安只豎起食指在耳畔擺了擺,搖頭晃腦頗為得意道:“叫她們做甚,我親自下廚!” 溫婉眼睛一亮,當即抱著湯婆子快速跟上兒子的步伐,連身側的方婆子都甩出去老遠。 至于她那冒雪艱難前進的男人,只一個轉身便被拋到了九霄云外。無他,太靠譜的男人不招人惦記。 到灶房時,元寶已挽起袖子將嚴實封存在棉被里的酒釀下入了鍋,霧氣夾雜著酒香在小屋內四處沖撞。 “在朔州時,我和阿羨日日盼著爹爹的豆芽能早些賣完,這樣我們就能吃上熱乎的酒釀臥蛋了。”背著身打雞蛋的元寶回頭沖溫婉一樂。 溫婉坐在一旁瞧著英武俊朗,游刃有余的兒子也有些怔忡:“那時咱們家哪有富余的銀錢呀,也就只能拿剩飯煮鍋酒釀湯出來囫圇給你們暖身了,那時候可沒這般冷。” 元寶將滿滿一碗黃白相見的酒釀端到他娘面前,看他娘淺啜了一口才轉回鍋邊去盛自己那一碗:“咱們在朔州的那處小院落還在不在?” 溫婉砸吧兩下嘴,才偏頭笑得高興:“在,怎么不在?那可是咱們家的后路呢!莫說朔州,就是咱們老家青州,只怕你爹也偷偷在出資建造著!落葉歸根,我和你爹總要回去的。” 林和安來了興致,將毛茸茸的腦袋湊到他娘跟前:“建一座城?我爹就不怕同那沈萬三一般被皇帝老兒砍了腦袋?” 溫婉搖搖頭:“不知,外面事你爹瞞我瞞得緊,他不想讓娘知曉,娘也只當不知。快吃你的,恁的話多。” 元寶卻不肯善罷甘休,笑瞇瞇問他娘道:“阿娘,跟著我爹這許多年你不后悔么?天底下比他好的男子多的是。” 他見過許多夫妻,其中不乏恩愛有加的,可在他眼里天底下的夫妻都不如他爹娘和美,總差了那么一點,可差的是什么,他說不上來。 溫婉一聽,當即放了筷子兩口喝光了酒釀,她兒子這是進入青春期的節奏呀! “后悔啥呀,跟你爹都兒女四個了,這年紀倘跟你爹和離還能找著更好的么?娘又不是二百五! 何況你爹不納妾娶小又不吃喝嫖賭,長得不錯還有錢,你出去打聽打聽哪個閨閣女子不想嫁他這樣的啊? 我跟你說你甭看你爹那樣兒,其實他愛我愛得要死要活的,就是那月宮里的嫦娥站他跟前,你爹怕是都不會瞧上一眼。為啥?因為在你爹眼里我就是這天底下最好看的婦人!” 元寶瞧著他娘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噗噗直笑:“阿娘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還有,他爹明明是酒鬼好不好?那些名門貴女才不想嫁他爹這樣的銅臭商人呢,也就他娘當個寶。 溫婉見兒子不以為然,忙端正了態度,嚴肅教育兒子道:“倘若有那么一個人,你只瞧見她你便歡喜,你第一次見她便覺你要娶她,那這個人你鐵定不能放跑了,死纏爛打也要將人抬回家,一心一意對她。” “成親不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元寶捧著空碗,對于他娘的不走尋常路愈發興致勃勃。 溫婉翻個白眼,頗覺兒子不開竅:“緣分到了,總能遇見,到時娘再教你。再者定親前男女雙方總要相看上一眼的,哪里能真的盲婚啞嫁? 你想啊,人生漫長數十載,父母子女真正能陪在你身旁的日子大約只二三十載,而你那婦人少說也得陪你四五十載,這樣長的歲月如何能將就?且得擦亮眼睛尋摸呢!” 元寶點點頭,想起他爹同他說過他娘只吃了他爹烤的一條小魚,便放著好些地主老財不嫁跟了他爹。 他娘卻還在喋喋不休:“當然啦,姑娘家需得孝順,家世也得清白,你可不能給我娶個娼姐兒回來! 汪先生年輕時候的事兒你是知曉的,還有一樁便是那些風塵女子只有曲意逢迎,哄人掏銀子的本事,管家理事和待人接物卻是不成的……” 母子倆就這么天南地北的聊了半宿,直到子時方才意猶未盡回房歇息去了。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