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雪仗
溫婉欲張嘴,卻被林淵按住一手輕輕拍了拍“您既已到了京城,自是光明正大被接您的使臣迎進宮。您胸有丘壑,英明決斷,又何必拿這般小事來考我們?” 朱祁鎮不由拍腿一笑“怪道是夫妻,油嘴滑舌得很。罷了,看在你們救駕有功的份兒上,朕也不愿與你們計較,下去吧。” 溫婉這才行了禮,跟在林淵身后告退。待出了屋,夫妻倆齊齊出了身汗,應付皇家貴胄這些陰晴不定,彎彎繞繞的心思,當真費腦子得很。 可不過轉瞬她又歡喜笑了出來,因為她的元寶正鬼鬼祟祟探頭往這邊瞧,見著是她和林淵,忙咧著嘴興高采烈像個炮仗似的往她懷里沖過來。 “阿娘!阿娘!我想你想得緊!你可曾想我沒有?”他仰著頭,歡快地吊著她往她背上爬。 嘴里不住地叫喚“阿娘,背我一背罷,背背你的小元寶罷。” 林淵拽住他的后領,把他提起來輕輕往自己脖子上一放,抓著他兩腿便穩穩往前走。 元寶突然凌空坐在高處,忍不住抓著他爹的頭發興沖沖直樂“爹,我看到屋頂了!爹,有星星!” 林淵你逗猴呢?現在是冬日,還落著雪。 元寶可不管,興沖沖說完,又絮絮叨叨和他爹低聲說起哥哥meimei的八卦,直等到走出去老遠,才回頭高聲喚他娘“阿娘,你快些!” 溫婉無奈搖頭快走幾步,利索進屋放下包袱,又卷了袖子去給她的大小爺們兒做姜汁撞奶暖身。忙忙碌碌直到亥時,三個兒女才懶洋洋趴在她身側迷迷糊糊睡過去。 等林淵洗完腳再回來時,床上已躺了大小四個。他脫了衣服想擠上床,卻被溫婉攔住“睡不下了,去隔壁跟汪先生擠一擠吧。” 林淵不理她,繼續脫衣服,沒道理他的床要讓他出去。溫婉還是攔他,又指著屏風后頭討好地沖他笑“你兒子的洗澡水還沒倒。” 他嘆口氣,認命打著哆嗦踢著布鞋去倒水。半晌,才蜷著身子鉆進暖哄哄的被窩睡在了腳頭。不過片刻就美滋滋打著鼾迷瞪過去,這一天太累了! 不過,他很快醒了過來,他生的小子處處隨他。睡個覺將被子全卷進身下凍得他直發抖不說,還閉著眼睛在床上瘋了一般比劃拳腳,元寶更是呼呼哈哈地將他全身踹了個遍。 林淵拿開他伸進自己嘴里的臭腳坐起身,剛準備摸黑拽點被子,又被“哈”的一聲踹中了心口,疼得眼淚直冒。 這回卻不是元寶,而是里側摟著他娘乖巧睡著的阿羨。林淵悶悶倒下,自暴自棄任由半個身子露在外面,只咬牙恨恨想著父子是死對頭。 翌日一早,溫婉和宋婆子做好早飯,見廚房凍著羊腿,又利索將羊腿剁了,準備中午吃頓香噴噴的紅燜羊rou給大伙暖暖身。 她將炒鍋置于火上,放油燒至六七成熱,先下姜蔥爆香,隨即將羊rou塊倒入鍋中爆炒,再烹入老酒。待羊rou金黃變色后,迅速下入辣醬用中火炒香,再下醬油將羊rou炒至上色。 最后將炒好的羊rou倒入砂鍋內,擱清水,投入大料、三奈、rou桂幾樣香料。等中火燒開后撇去浮沫,放大棗、枸杞,加蓋用中小火燜上半日,至羊rou酥爛“咕嘟咕嘟”收汁時再揭開鍋蓋,不但味鮮、湯醇,羊rou還噴香適口。 中午開飯時不止溫婉一家,就是錢氏夫妻也多動了兩筷子。見那盛菜的陶盆里還浮著一層淺淺的湯汁,朱祁鎮還意猶未盡拿過一張溫婉烙的餅放到手里,一點一點蘸著湯汁吃光了。 飯罷,大的小的撐得走不動,摸著肚子躺在椅子上直灌山楂水,林淵見外頭洋洋灑灑地落著雪,便抱著彎彎去院里遛彎消食。 溫婉倒了杯山楂水回頭就見不著閨女了,走出灶房一瞧差點沒驚個趔趄。林淵這個二愣子正高高興興地抱著他閨女往雪地里拋,嘴里還嘀嘀咕咕“好玩不,閨女?” 彎彎人小,扔進蓬松的雪里轉瞬就會壓出一個窟窿將自己埋得嚴嚴實實。初時她還覺得有意思拍著手掌“咯咯”樂個不停,等冰雪滾進衣服里、鼻子耳朵眼里,凍得她直瑟瑟發抖,她就再也笑不出來了,開始嗷嗷把哭聲嚎上天。 而她爹正在興頭上,看閨女紅著臉還以為她喜歡得緊,越發在那里耍猴似的拋進去挖出來起勁“再來一個,閨女還來一個不,閨女?” 彎彎使出吃奶的勁兒一巴掌呼他臉上,扭著小身子抖抖索索地使勁哭喊“阿娘娘哇哇” 救命啊!我快被我爹玩死了! 溫婉一把抄起門邊的掃把打過去“你二百五啊!聽不見她哭啊?有你這么當爹的嗎,看我不抽死你個沒腦子的!” 結果林淵被她一驚,左腳拌著右腳直直抱著彎彎仰面朝天倒下去,直將他閨女摔得七葷八素,哭聲震天。 阿羨和元寶捧著山楂水探出頭,見爹娘和meimei在雪地里玩得熱鬧,也興沖沖跑出去抓了雪往溫婉身上撒。溫婉一個激靈,急急忙忙抖落一身雪將彎彎抱進屋洗熱水澡,留他們爺仨在雪地里瘋。 “你傻呀,你爹你哥手里沒個輕重的你能跟他們瘋?”溫婉一邊給閨女洗著熱水澡,一邊哭笑不得地教育她。 林彎彎還抽抽搭搭坐在澡盆里低著頭委屈著“好些日子沒瞧見他,想他么。” 溫婉被她人小鬼大的話逗笑,給她擦干身子套了厚厚的衣衫才抱她到門邊瞧熱鬧。此時,不大的院里都是人,就連汪先生也笑瞇瞇團起個雪球砸在林淵臉上。 朱祁鎮扶著錢氏站在廊下愣愣看著,眼里半是向往半是傷痛。怔忡半晌,才彎腰在院里捧起一把雪捏成個雪球,顛顛放到他皇后的手里“昭華,給你雪球。” 錢氏微微一笑,靠在他肩上,靜靜聽著一院的歡笑。她陪著他,他也陪著他。如此,便很好。 玩了半日也消了食,眾人方才各自回屋打熱水洗澡。溫婉摟著彎彎坐在門邊給她唱搖籃曲哄她午睡,身后則是大小三個男人囂張跋扈在澡盆里打著水仗。 不用說,待會兒進去,又是一地的衣服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