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示警
溫婉穿著銀色水鉆高跟鞋在黑漆漆的土路上走得極快,是走更像是飄。身上是前世碎花連衣裙加栗色長卷發打扮,腳下卻是蜿蜒不平的土路和人高的野草。她有些慌,因為黑,也因為此起披伏的蟾蜍叫聲。 于是,她往遠處明滅的光亮奔去,那有一叢低低的燭火,透著暖意,像神明召喚著她。 終于走近了,一排矮矮的土房出現在她眼前。她驚喜的走出兩步卻又瑟瑟的退至一棵樹后。那一絲光在她眼前變成了漫天大火,矮矮的土房內都是人凄慘絕望的叫聲,火光映襯著迅速蜷縮佝僂的人影,絕望地張著嘴倒下。 她害怕地捂住嘴,徹骨的恐慌緊緊籠罩著她。 忽然她睜大了眼,眼看著自己穿著古裝青絲如瀑地倒在血泊里,離她不遠的是她的孩兒被砍得四分五裂血rou模糊躺在地上,眼淚從她臉上大顆大顆的砸下,心像被撕扯開。 又是一聲絕望凄厲的慘叫,一顆頭顱球似的飛滾到她腳下,是林淵睜著眼睛看著她,黑漆漆的眼里流出血淚來。 她緊緊縮著抖如篩糠的身體,想伸手去撫他的眉眼,可那顆頭顱上鮮血淋漓的唇上下開合著說“婉娘,我疼!婉娘,救我!”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著耳朵尖聲大叫,五臟六腑都在痙攣哭泣,如困獸一般絕望嘶吼。 突然畫面一轉,她躺在了熟悉的大床上,林淵正側著身焦急地拍她。她兩手捂住自己的臉想確定究竟哪個是夢,卻發現滿手濕意,她的眼窩里盈滿了淚。而那喚她的男人分明還有著溫熱的體溫。 “婉娘,婉娘,做噩夢了?”林淵下床拿毛巾擦她汗濕的發。 她還陷在夢境里,張著嘴大口大口呼氣像缺氧的魚。一幕幕火光沖天的畫面不斷敲打著她惶恐不安的心。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呀,就是心里頭藏著事兒驚住了!”林淵騰出手輕輕拍她的背,眼里滿是擔心。 可看到溫柔安撫她的林淵,她滿腦子里都是那顆流著血淚,告訴她他痛的頭顱。她連滾帶爬的沖下床收拾東西。藏錢的木簪,幾口人的衣服鞋襪,米面干糧,碎銀細軟 她臉色慘白,抖著手將滿滿一桌的東西堆在一塊四四方方的破布里。幾乎家里所有有用的都被她搬空,她眼淚流下來,嘴邊嗚嗚咽咽“走,快走,會死的,阿淵會痛,孩子會痛的。” 林淵看她抖著唇白著臉不停在屋里翻東西往桌上倒,神情幾近瘋癲,一把拉住她的手握進懷里,緊緊盯著她。 “婉娘,婉娘。你看著我!那是個夢!你看這是咱們的家,孩子們安穩睡在隔壁。咱們都好好的,那是個夢。”他發現溫婉全身都在顫抖,牙關扣得死緊。 溫婉的淚源源不斷的撲簌簌落下,她模糊著眼哽咽,緊緊抓著林淵像看到救星“你相信我,我看見了!都是火!我看見了!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咱們會死的!” 那個夢讓她極度恐慌,就像死神緊緊扼住了她的脖子。她不知哪來的大力一把推開她男人,跌跌撞撞的跑到西次臥,慌忙嚴厲地叫起來兩個孩子就給他們穿衣。 孩子大半夜突然被叫起,正揉著眼打著哈欠,眼皮直打架。可見溫婉少有的嚴厲,都乖乖閉了嘴,害怕地摸索著穿衣。 林淵穿著中衣無奈地跟過來“婉娘,那就是個夢!你冷靜下來,不要怕,你這樣會嚇著孩子的!有我在,咱們家不會著火的。” “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就這一次!我真的看見了,咱們現在就收拾東西走!求你了!求你!”她歇斯底里的抓著林淵,像落水的人抓著浮木,手上青筋暴起,臉上滿是哀凄懼怕。 她太慌了,夢里的畫面像是電影真實清晰的刻在她腦子里也映在她眼底,連呼吸都帶著nongnong的恐慌。 林淵看著顫抖不已的溫婉,忽然一下就心軟了“好,我們走,我抱孩子,你拿包袱。” 罷了,哪怕是讓她心安,也值了! 兩人動作麻利的收拾東西,林淵兩手抱了孩子,臨走時溫婉又折回屋子拿走林淵送她的蝴蝶簪和柜里的厚被褥。兩人藏好驢車,動作迅速的往深山里趕,那里有去年溫婉心血來潮為存糧避禍挖的大地窖。 到了地窖口,林淵點燃了存放的蠟燭將孩子遞給她讓她帶著。自己出了地窖準備關地窖門。 “干嘛去?”溫婉緊緊拽著他的袖口怕他離開,她嚇壞了。 “我去給村長報個信,說你夢到了兇兆,愿意避禍的我帶過來。不通知村里,我心下不安。”林淵親親她,對她還是一如既往安撫的笑。 “你信我?”溫婉抬眸。 “嗯,不信你信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去報信,你給地窖口蓋上,不是我回來叫你不要開。”說完摸了摸溫婉的側臉,深一腳淺一腳地迅速消失在夜里。 溫婉走回地窖緊緊抱住兩個兒子,他們正靠在一起坐在地窖鋪的席子上點著頭打盹,察覺到母親的體溫都巴巴的往她懷里鉆。溫婉拿出帶來的大被子蓋在兩人身上,低低唱著搖籃曲哄著兩人入睡。 不知過去多久,直等溫婉腿腳坐麻的時候,她才隱約聽到了林淵在地窖口叫她。她忙將兒子放平蓋上被子,自己慌慌張張跑過去推開門。她男人身后跟著的只有公婆和村長一家。 溫婉忙讓開道讓他們進來,黑夜里寒涼的空氣吹著幾根蠟燭上微弱的火光明明滅滅,終于有一根禁受不住“噗”地一聲歸于沉寂,徒留一縷青煙。 “老六家的,你到底做的什么夢啊?半夜里淵子直叫門說讓進山,還只為個夢。大伙別說起,門兒都不愿開啊!”他是個迷信的,見淵子一臉嚴肅不像玩笑,忙拉了家中大小跟來了。大不了明兒沒事再下山去,耽誤不了什么。 “是啊,婉娘。為這事兒你大哥大嫂都吵翻天了,淵子也受了氣。明兒個一早要沒事,咱們還是盡快家去吧。給你嫂子奉個茶,咱們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可好?”婆婆拉著溫婉不住地念叨。 林老頭抽著他那劣質的旱煙,嗆得溫婉直咳嗽“你少說兩句吧!” 他心情也不好,他可答應了大孫子明兒一早帶他們兄弟倆去鎮上趕集呢!這一出鬧得,唉! 溫婉還未作答,地窖忽然有節奏地輕微震動起來,滿地窖的人屏住呼吸靜靜地聽著動靜。震動越來越明顯,然后趨于平靜。林淵爹娘也覺察出了不對,眼底是nongnong的不安與震驚。 “布魯,就是這兒?”一個黑須虬髯身著鎧甲的鐵臂壯漢,啃著雞腿歪著頭,坐在馬上嘰里咕嚕和身邊人說話。他的身后是黑壓壓的士兵。面前是寂靜偶有幾聲犬吠的李子村。 “酋長,就是這兒,這個村子很富庶,有米面還有rou。”嘰里咕嚕回話的,赫然是前不久被救回的那個瘦弱青年。 “哈哈,你小子干得不錯!要是真有糧,你算立了頭功,這探子頭領倒也做得。”那壯漢搓搓手,從背后掏出把大刀。“呸”的一聲吐上口腥臭青黃的唾沫。 “謝首領!都是首領您領導有方,小的才能探查到這兒。”那瘦弱青年站在隊伍前面身姿挺拔,臉上全是諂媚的笑。 “你開路吧!小的們,干完這票咱們部落里的小崽子們也能吃飽啦!”那領頭壯漢丟了雞腿,一夾馬腹在士兵的歡呼中帶頭沖進了村。 單靠部落放羊哪能吃得飽?今年又是個災年,明朝不救濟他們,他們就用搶的!要是運氣好,還是吞了他們的城池,jian了他們的女人。那白嫩可口的娃娃,“嘶”想到他就流口水! 霎時間,絕望地叫喊聲,孩童的哭泣聲,刀子進rou的“噗噗”聲,士兵們“桀桀”的笑聲久久回蕩在風里,“呼呼”的像哀嚎的厲鬼,所有人在睡夢中醒來來不及動彈,尖叫著死去。 “你!怎么是你!你不是啞巴?!”趙李氏拖著她滿身血的昏迷不醒的男人艱難后退,滿目猩紅。 布魯聽不懂她說什么,不過他今日升遷有望很是高興“哈哈哈,小娘們兒,可得多謝你救我,否則大爺早被大明的兵狗砍死啦!你們村可是養活我們瓦剌一族的大恩人哪,我先送你男人上西天啊。別急,很快就輪到你!” 那瘦弱青年猖狂著哈哈大笑,手一伸將刀子捅進她男人的肚里刺個對穿又迅速抽出,帶出白花花的腸子。鮮血四濺,他伸出舌頭舔舔刀刃,眼里閃著炙熱的光芒,像頭嗜血的狼。 “布魯,這小娘皮有味道,讓我們嘗嘗!”他身后兩個漢子急不可耐的越過他,拖起癱倒在地神志不清的趙李氏,一下撕碎了衣服獰笑著壓上去。 “啊!畜生!你們這些畜生!忘恩負義的畜生!你們會造報應的!放開我,啊” 布魯百無聊賴地掏掏耳朵,將滴血的刀扛在背后哼著歌出了門。他看著到處沖天的火光燃燒的像白日,頗為自得的笑,他可記得這村里有個好貨! “天哪!誰來救救我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我的兒啊!娘的狗娃啊!你們這些天殺的畜生”尖利又撕心裂肺的哭嚎像朵巨大的浪花,一下子席卷了整個村莊。 睜眼細瞧,卻是那幫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們熟練地當場架起大鍋,扔了稚童進去活煮。有那掙扎的一刀子進去當場腦漿爆裂,紅紅白白飄了一鍋。瓦剌人卻個個興奮得圍著鍋邊吸著鼻子哈哈大笑。 無盡的黑夜里只有一陣陣冷風像個無助的婦人嗚嗚咽咽的哭嚎,大火熊熊地燃燒,漫天火光染著鮮血發出詭異的紅,恰如溫婉的夢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