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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夜在線閱讀 - 第89節(jié)

第89節(jié)

    戚映竹搖頭,她喃聲:“時雨雖然散漫了一點(diǎn),但他在關(guān)鍵事情上不會犯錯。他并不笨,只是不在意很多事而已……但是婚事,他是在意的啊。”

    他在意的事情,他不應(yīng)該會耽誤。

    戚映竹手指泛白,咬唇:“一定有意外發(fā)生。詩瑛,我們?nèi)ユ?zhèn)上看看吧。”

    戚詩瑛跳起來:“你瘋了吧?你是新嫁娘,你是要被他迎娶的!你自己上趕著湊過去,賤不賤啊?”

    她說話向來不好聽,戚映竹也不和她計較。戚映竹返身去取了傘,便要出門。戚詩瑛來攔,和她站在門口搶傘。戚詩瑛調(diào)整自己的語氣:“阿竹,你真的不能太寵著時雨。連成親這種事都要你主動,他還能干什么?你以后會被他壓得抬不起頭的!聽我的,新嫁娘肯定不能出門找他!”

    戚映竹語氣急促:“萬一出事兒了呢?詩瑛,你不懂,時雨身份是有些特殊的……他和一般人不一樣……”

    戚詩瑛奇怪:“他有什么特殊的?他不就是一個四處溜達(dá)混口飯吃的江湖人么?”

    戚映竹不知道怎么和戚詩瑛說,她也不能讓更多人知道時雨的殺手身份。雖然戚映竹不了解江湖事,但是殺手這種身份,自然應(yīng)該知道的人越少,時雨越安全吧。

    戚映竹不說話了,她堅定要出門。

    二女在門口爭執(zhí),忽而砰一聲,木門從外被人一腳踹開。戚詩瑛靈敏無比地一把抱住戚映竹的腰,拽著戚映竹往地上一滾,躲開那木門撲來的力道。戚映竹被嗆得咳嗽,撐著手臂坐起,看到木門前,黑壓壓的,有人堵住了門。

    戚詩瑛挺身,將戚映竹攔在身后,她警惕:“你們是什么人?我告訴你們,我可是宣平侯府的千金,你們敢……”

    來人嗤笑一聲,大步進(jìn)門。戚詩瑛努力與人相抗,但她只混過三教九流,武功三腳貓,哪是這幾人的對手。來人一刀切暈了戚詩瑛,目光看向那煞白著臉、向后躲閃的戚映竹。

    進(jìn)來的三男一女皆穿著雪白絨裘,天邊電光閃過,照亮他們的面容。

    他們走向戚映竹:“原來你就是‘惡時雨’要娶的女人?長得是挺漂亮,跟我們走吧!”

    --

    “砰——”

    豆大的雨點(diǎn)澆灌而下,噼里啪啦,天地間雨聲震如鳴雷。

    鎮(zhèn)中府邸,那些雇來的客人,七零八落倒在地上。時雨心疼自己的錢,他奮力保護(hù)這些人,可是他不下殺手,圍攻他的江湖人便氣焰更囂。持續(xù)的打斗,晦暗的天色,讓時雨心中愈發(fā)焦慮。

    時雨強(qiáng)忍著:“別逼我。”

    來人冷笑連連:“你一個殺手,殺手排行榜上如今排行第一的‘惡時雨’,你跟我們說,讓我們別逼你?”

    “你當(dāng)日血洗天山派的時候,有憐憫過天山派么?”

    “交出‘九玉蓮’!”

    “不然你和你那未過門的妻子就死在一起吧!”

    聽到“妻子”二字,時雨猛地抬起眼。他眼中的光亮極,天邊閃電照亮他的眼。下一瞬,時雨面前的人轟然倒地,未有反應(yīng)過來的人,呆呆地看著地上緩緩流出的血線。

    他們看到時雨手中的匕首,沾上了血跡。

    時雨睫毛上沾著水,眼中寒氣森然:“你們碰央央了?”

    有人警惕后退,大門派的弟子讓小門派的嘍啰先上前,等消磨掉了“惡時雨”的體力,再去撿現(xiàn)成。他們挑釁時雨:“你不是不殺人么?哈哈,新婚之日,大開殺戒,‘惡時雨’,這婚事,你是成不了了……”

    時雨身形如魅,飛身如奔。他鬼魅一般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開口嘲笑的人面前,數(shù)招相殺,一把匕首便抹了那人的脖子。時雨看向其他人:“央央呢?”

    眾人不答,直上前來迎。

    時雨焦慮不已,他握著匕首的手臂顫抖,忽而,聽到頭頂笑聲。眾人同樣聽到那笑聲清脆,伴隨著笑聲,一抹幽怨無比的笛聲從混雨澆灌而下。笛聲幽若,許多內(nèi)力不強(qiáng)的人在笛聲中慘叫一聲,口鼻滲血地倒了地。

    院中的所有人抬頭看去——

    正堂屋頂,雨水如洪。奔洪般的雨簾下,一道白衣少女扛著大刀,立在屋頂上笑嘻嘻地看著他們。少女身旁,一個戴著狐貍面具的青年手持長笛,正用笛聲蠱惑眾人。

    四面八方,墻頭、屋頂、樹梢,站滿了黑衣人,冷然看著下方的廝殺。

    眾人駭然:“閣下……莫非是‘秦月夜’新任的樓主,‘血海刀’秦樓主?”

    “閣下……可是與‘血海刀’形影不離的‘狐貍刀’?”

    “請問秦樓主,這是什么意思?”

    眾人指著四面八方包圍著他們的黑衣人。

    屋頂上的白衣少女朗笑:“沒什么意思!來參加我部下的婚宴而已!你們耍刀玩,難道不許我們跟著玩么?”

    秦隨隨贊賞地看向那被人圍堵著的紅衣少年,咦一聲:“時雨哎,你這新郎服穿著,也不怎么好看嘛。怎么到現(xiàn)在才殺人呢,不想活了?”

    下方人臉沉:“秦樓主,你若是此時要‘秦月夜’的殺手們出手,便是和整個江湖為敵。我們只要‘惡時雨’,并不想與閣下為敵。”

    秦隨隨嗤笑:“說的好聽。你們是想要‘九玉蓮’而已。”

    她一聲口哨:“給我上!”

    --

    戚映竹被人挾持,心疾突發(fā),口不能言。她冷汗淋淋,說不出話,大雨噼啪澆下,整個天地被襯得霧茫茫一片。

    挾持她的白衣人士們行走極快,也根本不管戚映竹能不能承受得住。戚映竹努力壓抑著自己紊亂的心跳,讓自己不在這時病情加重,然而她周身忽冷忽熱,心急如焚,越是驚懼,越是心跳難掩……

    忽然,樹林稀疏間,一道人影從側(cè)方踩著樹樁大步躍來,手中橫刀劈下。

    三男一女當(dāng)即停步相迎,舉刀抵住。風(fēng)停雨大,瞬間過招數(shù)十,來人刀刀砰然,如斷流洪,步步緊逼。

    幾個被堵路的江湖人在逼迫間落了地,戚映竹也腳踩到實(shí)地。她仍被人裹挾,但她看清了前方擋住路的人。戚映竹顫聲:“閆大哥!”

    一身黑色勁袍的青年抬目,將長刀豎起。青年俊冷,周身氣勢肅殺,他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幾人,客氣地拱手:“在下京城宿衛(wèi)軍大將軍閆騰風(fēng),受邀來參加故友的婚宴。諸位這是什么意思?”

    第65章 閆騰風(fēng)極為靠譜。 ……

    閆騰風(fēng)極為靠譜。

    他既然站在這里, 一馬當(dāng)先,這些挾持戚映竹的人,便無法從他這里離開一步。何況閆騰風(fēng)朝廷官員的身份, 也讓這些江湖人士投鼠忌器——

    身在江湖,誰身上沒有幾條命案?怎么敢和朝廷有過節(jié)?

    幾人拱手:“閆郎君, 此非京城所屬, 我等也并非要傷害這位女郎, 只是要處理一些江湖恩怨。我等向閆郎君保證,事成之后將女郎歸還, 可好?”

    閆騰風(fēng)挑一下眉。

    閆騰風(fēng)問:“你覺得呢?”

    他這話不清不楚, 戚映竹卻瞬間反應(yīng)過來:“閆大哥,我不愿與他們走的。”

    抓扣戚映竹手臂的人的力道加重,讓戚映竹吃痛蹙眉。戚映竹卻緊張地盯著閆騰風(fēng), 只怕閆騰風(fēng)走。她與閆騰風(fēng)并未交情,之前還因?yàn)闀r雨的緣故有些過節(jié), 她小人之心,怕閆大哥……

    戚映竹聽到閆騰風(fēng)淡淡“嗯”一聲:“好。”

    寒夜雨注,他掀起眼皮看這些白衣江湖人士, 態(tài)度冷硬無比:“戚女郎是我從小看顧的meimei, 無論是何緣故, 我不能讓你們帶走她。”

    此話一落,他手中豎著的劍驀地向上一撩,雪白的劍光刺來。斜雨飛灑, 閆騰風(fēng)的身形掠雨而來, 氣勢之厲,讓幾人倉促抵抗。閆騰風(fēng)武藝不凡,又在軍中練過數(shù)年, 他的武功路數(shù)比較剛正規(guī)矩,厚重感強(qiáng),而對手武功偏飄逸靈動。完全相反的武功路數(shù),讓雙方一對,皆有些震動。

    黑衣青年與四位白衣人士對招上百,對方帶不走戚映竹,閆騰風(fēng)也奈何不了對方。而假以時日,著急的必然是這些想挾持戚映竹的人。何況,其實(shí)閆騰風(fēng)始終未曾拔刀,一直用刀柄與人拼殺。

    幾人中唯一的女郎被閆騰風(fēng)手中的刀柄震飛,“哐”一聲跌撞在樹上。她吐出血,其余三位郎君中一人心亂:“師妹!”

    閆騰風(fēng)眉毛輕輕一動,手腕翻轉(zhuǎn),刀柄斜挑!

    看到三個郎君和一個女郎皆倒在地上,立在樹林夜雨中,戚映竹心中震動,怔怔地看著閆騰風(fēng)漫不經(jīng)心地將那始終未曾開竅的刀收了回去。

    她先前只見過時雨動武,時雨動手便是沖著殺人的目的,讓她心驚膽戰(zhàn)。然而閆騰風(fēng)是朝廷命官,他輕易不會殺人,這種,本該是戚映竹欣賞的那一類人。

    閆騰風(fēng)收刀后,走向戚映竹。他目光在戚映竹被雨水濕透的紅嫁衣和發(fā)間步搖上梭巡一瞬,若有所思道:“我先去了你們住的地方,將阿瑛弄醒,阿瑛說你被抓走了。我先前的書房,書信被人翻過。我疑心是有人要對付你們,但也不確定你們會惹到什么人。”

    閆騰風(fēng)皺眉:“你要嫁誰?是否是那個時雨?戚女郎,他身份不好,今日這些想挾持你的人,要么是‘秦月夜’,要么是他招惹的江湖人。”

    戚映竹心里模糊地捕捉到:“秦月夜”?就是時雨所在的那個殺手組織么?

    她已經(jīng)顧不上那些了,她求閆騰風(fēng):“閆大哥,時雨必然出事了,你能不能帶我去,你能不能幫他?”

    閆騰風(fēng):“不能。他們這些江湖人士,一貫狗咬狗,誰也不干凈。我不出手對付他們已是睜只眼閉只眼,我是不可能幫江湖人任何一方的。”

    戚映竹一滯,她絞盡腦汁正想努力說服閆騰風(fēng),就聽地上那躺著的一個人扶著劍站起來,大喝:“這話說得好!只是既然不插手江湖事,閆郎君何必對我們苦苦相逼?”

    戚映竹和閆騰風(fēng)回頭,戚映竹緊張地往閆騰風(fēng)身后躲,閆騰風(fēng)巍然不動。那站起來的俠士看戚映竹如此,冷笑道:“戚女郎,我聽了半天,也聽明白了。你和我們根本不是一個路子,我們是草根出身,你和這位閆郎君才是金貴人士。我不知道‘惡時雨’是如何蒙騙了你,讓你嫁給他,但是……你若知道你的未婚夫君是何其罪大惡極一人,你仍能毫無芥蒂地嫁給他么?

    “你和我們不一樣,你這種女郎,大家閨秀,會讀書,會寫字,會繡花。你恐怕只看過幾本話本,就以為殺手是什么威風(fēng)凜凜的人……你不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血,不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不知道他讓多少人家破人亡。

    “你這種人,和他在一起,你真的能心安理得?”

    戚映竹面容微微蒼白。

    雨聲磅礴,這人的質(zhì)問,卻比雨聲更大。

    在這一瞬,她驀地想到了表姐宋凝思。她的表姐也是閨閣女郎,也曾天真爛漫、笑靨如花。在表姐被擄走前,戚映竹覺得,表姐是個雖然自我一些、卻嬌憨可親的jiejie。但是她最后一次見宋凝思的時候——

    宋凝思是個面容蒼白、死氣沉沉、心機(jī)深而狠的女郎。

    宋凝思也曾經(jīng)歷過這種質(zhì)問么?

    戚映竹勉強(qiáng)喃聲:“……不一樣的。恩怨情仇,是說不清的。時雨很聽話的,他不主動做壞事,只是因接生意的話,不應(yīng)該怪他的。他身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會看著他,教他,不讓他主動滋事……”

    那唯一的女郎嗤笑:“那以前做的惡,就算了?”

    戚映竹說不出話。無論回答什么,她都會忍不住為時雨辯解。可若是為時雨辯護(hù),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時雨真的會是無辜的善人。

    戚映竹只喃聲:“不管發(fā)生什么,我總要與他一同承擔(dān)的。”

    靠著樹樁的江湖女俠此時也終于站了起來,她聲音變得尖銳,手中劍直指中間的二人:“如何承擔(dān)?我們天山派遠(yuǎn)離中原,不參與江湖紛爭,難道這還是我們躲得不夠遠(yuǎn)么?‘惡時雨’偷走了我們的‘九玉蓮’,我的小師弟為此要喪命,難道我們連尋回‘九玉蓮’的權(quán)利都沒有么?”

    戚映竹腦中猛地浮起一個猜測,她想到時雨之前的離開,回來后帶給她的東西……

    她聲音變得緊繃:“何謂‘九玉蓮’?”

    夜雨中,一道老人的聲音幽幽行近:“生人rou,補(bǔ)其血,藥百病,護(hù)其精。‘九玉蓮’一百年就開這么一次花,我天山派想盡辦法想多種幾株,卻不知是何緣故,一直栽種不成。小行要靠著它救命,我們整個天山派要靠著它續(xù)小行的命。為此,我們讓出了各大門派很多好處,讓他們不來搶奪‘九玉蓮’。誰能想到最終功虧一簣,‘九玉蓮’沒有被各大門派搶走,卻被‘惡時雨’奪走。”

    幾位江湖少俠齊聲:“師叔!”

    戚映竹隨著他們看去,見到雨霧彌漫,一個白發(fā)老人輕飄飄從樹梢上飄落而下。他懷中抱著一個瘦弱無比的孩子,那孩子眼睛幽黑冷漠,臉色卻慘白,身量如一個四五歲的稚子一般,懨懨無比地被老人抱在懷里。

    這個小孩兒,便是天山派要救的天才孩童,葉行。

    因功法受損,葉行已經(jīng)有八九歲,看上去卻和四五歲孩童一般。

    幾人面見這位天山派的師叔,連閆騰風(fēng)都客氣地拱手招呼。這老人不像自己的幾個師侄一般喊打喊殺,他看上去脾氣倒好,對戚映竹苦笑著解釋:“掌門師兄的意思,是不要這‘九玉蓮’了,只要‘惡時雨’為此付出代價,死了便好。但是沒有‘九玉蓮’,小行怎么辦?小行才幾歲,就要這么沒命了,我于心不忍。”

    老人道:“戚女郎,你也是講道理的。之前我的幾個師侄要挾持你,我替他們道歉,天山派定會奉上無數(shù)金銀補(bǔ)償于你。可你能否說服‘惡時雨’,將我們的‘九玉蓮’還回來?小行自幼失去恃怙,拼了命地練武,也不過是想在天山派有一席之地。這孩子命苦,我們是看著長大的……我們寧可違背掌門師兄的意思,也想下天山,為小行求一個未來。”

    他哀求:“你這般健康的人,是不知道整日病重、無法下床是什么滋味,這對一個本是天之驕子的孩子,是何等折磨。”

    閆騰風(fēng)皺眉。

    他想開口,想說誰能比戚映竹更清楚病榻上的感受。戚映竹卻雪白著臉,打斷了閆騰風(fēng)的話,她恍恍惚惚的,眸中似有水霧閃爍:“原來是這樣,原來那真的是神藥。時雨都是為了我……可是‘九玉蓮’已經(jīng)、已經(jīng)……只剩下了三瓣。如此,可還有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