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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海邊再美好,夏葵還是覺得冬天該有個冬天的樣子,而且這兩天,宋醒的電話明顯開始活躍起來。

    夏葵停了筆,側頭看他。

    他在講電話:“不去,我現在在外面,趕不過去,掛了。”說掛就掛,扔了手機見她在看自己,拱手:“梁易,明日大婚。”

    “哦。”她放下筆,“那你不去合適嗎?”

    宋醒笑,“有什么不合適的,他那婚禮,一場荒唐。”

    夏葵不了解內幕,皺眉:“你們不是要好朋友嗎?人家大婚,你下咒。”不過,那時候梁易去送請帖,的確沒見他有個新郎官的樣子。他們這些人搞什么,她實在不懂。

    宋醒敲她腦袋:“你想去嗎?”

    酒店臨近港口,夏葵趴在桌上,可以看到船只剪子似的在海上劈開V字形。懶懶地:“我覺得是該回去了,多少天了,耽誤事……”她總覺得自己拖住了他的腳。

    宋醒自然看出她心思的。不過看她這兩天也的確有點膩味了,去哪個地方,總是望不盡的后腦,一開始興致勃勃,現在就整天窩在酒店里寫作業。

    思及此,他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去露個臉。”

    夏葵暮地回頭:“你要帶我去?”

    “你不想去?”

    這跟她想不去想去沒什么關系,是他愿意她去?梁易的婚禮,齊梁作為外甥無論如何都該去參加的吧。

    他還是參透了她的心思,聲音輕輕落在她頭頂,“我之前有說過的,你若真的是去玩,我不會攔你的?”

    夏葵轉過去,暗暗吐了吐舌。

    梁易的婚禮是在另外的城市,今日已沒了飛機,只能等到明天。

    晚上,夏葵又焦慮地揉掉一張草稿紙,宋醒將她書一合,“看不進去就別看了,沒效率。”

    她轉過來,風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還是不去了吧,那么多人,多不好。”

    “你覺得誰會認得你?”宋醒有點哭笑不得。

    夏葵嘆口氣,縱身一躍,羽絨被接住她。她臉悶在枕頭里暗想,也是,新人才是主角,誰會注意無名小卒,她只要找到齊梁說兩句話就出來了。

    那件事倉促發生,倉促結束,幾個人里好像只有他被撇出去好遠。唉,也不知他現在怎樣,怎么就會被送去國外了呢?到底是她連累了他,該去見見的,跟他報個平安也好。恐怕以后再沒機會了。

    第二天一大早的飛機,下了飛機就有車來接。

    等到了婚禮現場,大吃了一驚。整個婚禮現場在室內,室內的頂子高的如同天堂般,然后又從那頂子上垂下無數條瑩紫的串燈,最下方吊著一顆燭光似的燈珠,圍著中心一層一層的錯落著像外擴展開,遠看稠密的如同河漢星云,再走近,就像是頭頂一陣陣懸浮的流螢飛火,在刻意壓暗的環境光中,美不勝收。紅地毯是從入口處就鋪進來的,一直通往盡頭白色的階梯上,旁邊還有樂曲演奏的區域,整個現場全是白色,卻在紫色環境燈下迷迷蒙蒙。

    夏葵眼睛里的光也跟著那燈光流動,驚艷極了。紅地毯的那頭有人過來,是梁易,同她想象的一樣,穿白禮服。他人漂亮,紫燈底下更顯得妖異了,可夏葵仍未在他臉上找到半分與那衣服相稱的神色,反倒是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時候,訝異之色難掩。

    隨著梁易過來的還有周遭的視線,夏葵急匆匆要抽手,反倒被宋醒握了個結實。梁易跟宋醒說了些什么,她聽不清。周圍嗡嗡的人聲,夾著各種雜音,然而她好像總能剝開那些密集雜音,聽到自己的名字似的。明知是錯覺,沒人會知道她的名字,可還是覺得難捱。

    她被宋醒牽到甜品區,是自助,可聞到那精致點心的甜蜜味卻總想犯惡心。她的臉色發白,宋醒手背按上她額頭,她躲了躲,剛想同他說些什么,已經有人過來,黑衣白襯,褲腿挺括,來同宋醒握手碰杯。她立刻又將頭低下去,一味地低,幾乎低到眼前碟子里,再用銀匙如挖蛋糕一般攪亂思緒。

    不斷有人過來,宋醒被纏住,趁隙低頭問她:“讓人帶你去休息?”

    夏葵蒼白著臉點頭。有人來引著她走,她盯著眼前那雙矮跟鞋,交替在地毯上留下一個個淺坑。視線里忽然多出一雙停止的腳,白鞋面不染一塵,夏葵并未停下腳步,只是視線往上走,不出意外是齊梁。

    齊梁同樣在看她,但在她停腳的時候,他卻走了。夏葵想叫住他,前面的矮跟鞋已經在呼喚她。

    夏葵應了聲,又跟上去。

    梁易脫了身就來找宋醒,上下審量他神情:“你什么意思?”

    宋醒漫應:“什么什么意思?”

    “你別跟我裝傻,你怎么把她帶來了?”

    “不是你說請人家吃冰激凌?怎么反倒問我?”

    婚禮已夠讓他頭大,梁易今日沒那么多好心情,“你少跟我貧,我不信你不知道她今天來。”

    宋醒自然知道指的誰,目光往遠處放了放,“這跟她又有什么關系?”

    “靠!”梁易被激怒,“我他媽管的什么閑事!”

    宋醒哂笑,替他撣撣肩,“先去做好你的新郎官,再來當急太監。”

    “去你……”梁易看到不遠處走進來的身影,一句話卡在舌尖,指著宋醒,“人過來了,我先走了。”撂下這一句,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來人豈是野獸,竟將梁易嚇成這樣。宋醒轉身,正是相反,來的不是野獸,是美人。

    低調禮服仍壓制不住的艷色難收,耳邊墜飾流動瑩光,緩擺之下似叮鈴作響。

    “宋醒。”祝盛款款地微笑,簡直是明艷不可逼視,“好久不見了。”

    宋醒同樣微笑,“好久不見。”

    “噔噔噔——”

    夏葵正按壓腳腕疼痛的地方,休息室的門被敲響,她去開門,是齊梁。

    兩人對視,沉默,半響夏葵才側了側身,“先進來吧。”

    房間門隔絕外頭吵嚷,室內靜的要凝固住。

    齊梁先開口,“對不起,夏葵。”

    “是我該說對不起的,我連累了你。”她不想氣氛如此僵固,扯出一個笑,將話題偏開:“怎么樣,國外生活還好嗎?同學們都惦記你來著。”

    齊梁笑不出來,只是看著她發怔,癔癥似地說:“不好,一點都不好,一想到你整個天都在往下垮,撐都撐不住。”一不小心咬到舌尖,腥氣蔓延,他吞下去,肺腑都開始腥起來。“你打算以后怎么辦?”

    夏葵搖頭:“我不知道。”她母親的事以后,她甚至連打算都沒了,更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剛才是看著你進來的……你跟他……到底算什么?”一想到那一幕,他牽著她,齊梁整個人連同聲音都緊繃成一線,輕輕一扭就要折斷。

    夏葵還是搖頭,覺得跟他說話,就像跟另一個自己說話,他問的問題,她全部自問過,同樣都沒有答案。

    外面奏響了樂曲,應該是婚禮開始了。從這里的窗子能看出去,外面開始漫天漫地的撒開花瓣和禮炮的亮片,人們的鼓掌之聲將氣氛哄上高潮。夏葵腦中已呈現出新郎同新娘走過紅毯的樣子,花瓣飄過新娘的頭紗,看不清面孔,無所謂,這跟她本就沒有什么關系。

    有人在外面說話,聽起來十分著急,一扇扇地開門,一直開到他們這一扇,是齊梁的mama。

    她在看到夏葵的一瞬間變了臉色,那樣子使夏葵像挨了一刀,沒有傷口,卻痛不可當。

    婚禮開始了,齊梁是親屬,必須到場。齊梁臨走之前將一張字條塞進她口袋,對她了什么。夏葵追出去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她從休息室里下來,沿著會場的邊緣走,沒有人注意她。婚禮正在進行中,所有燈光與目光集中在臺階之上。她轉過一座座花拱門,宋醒就在擋在那后面,長手長腳,其實他很吸引眼球的,此時更甚,因他的身邊還有一位動人的女郎,看不到臉,但那身影已足將人攝去心魂,裙角靈氣的在小腿上一飄,便掀起一場春心萌動。

    遠遠站著,由衷覺得他們站在一起很好看,他們此刻完全可以去登上那白色臺階。夏葵想,這大概就叫做天造地設吧。

    人好看,婚禮好看,一切都是美而且合理的,所有人都該出現,新人,司儀,賓客,唯有她是多余,站在邊緣窺望。齊梁的話還在耳邊,這到底算什么呢?還有齊梁mama那把眼光。夏葵想伸手一把將眼前這一切抓下去,那樣她或許就醒過來了,再次在那個漏風的房間里醒過來,硬床板,霉味和mama,那才是她該待得地方。

    “怎么了?”宋醒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身上帶來一點香水味。

    “沒什么,腳痛而已……”夏葵蹲下去,眼睛悄無聲息地在膝頭蹭了蹭。用手去勾矮跟小皮鞋的后邊沿,她穿不慣,美麗的東西不該屬于她。

    宋醒把她抱起來,手勾下她腳上的鞋,一只手拎著,聲音被掌聲壓得低低:“痛就不穿了,我們回去。”

    “可婚禮還沒結束。”

    “不需要我們了。”

    的確,這熱鬧跟他們沒什么關系。夏葵視線越過他的肩頭往后看,那個裙角已經不見了。她又縮回來,“那走吧。”

    車開了好一會,她才想起,他們還在另一座城市,于是問:“我們接下來去哪?”

    宋醒說:“我們回家。”

    “哦。”夏葵應了一句,手一抄口袋,里面有東西。

    齊梁給她的一張字條,臨走前他對她說:“去找邢教官,他會設法救你。”

    夏葵將寫有號碼的紙條撕碎。

    她不想再牽扯上任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