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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兒,你又去哪兒了?”張氏放下手中的官窯脫胎填白蓋碗,笑道,“總不在家,到處瘋跑。小心老爺說你。” “我父親才不會為著這個說我呢,”賈瑯顯然不信她這話,笑瞇瞇道,“況且我是被北靜王世子帶出去的,又不是擅自一人出府。父親再不管我的。” 北靜王世子這幾個字讓張氏的嘴角瞬間往下壓了壓,只專心品著手中的茶,不說話了。 【她此刻一定想說,那人怎么這般陰魂不散,果真是要與她搶兒子嗎?】 【那位的確做的也太直接了些,小瑯住在北靜王府的時間比賈府都多了……再這樣下去,將來出嫁時該不會也是從北靜王府出嫁吧?】 【那敢情好,還省了車馬費呢!】 于是眾仙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賈瑯心中頗為無奈,忍不住狠狠地在腦海中反駁他們:我可是男兒,為何要出嫁?要嫁也是別人嫁我! 他這般霸氣側漏,倒是讓天上那一群看熱鬧的有點兒呆。遲疑了許久方緩緩發過來一行字: 【可是,要讓那位嫁你……這不太容易吧?】 為何不容易?賈瑯也是一頭霧水,這年頭男女比例已經失衡了嗎,娶親都如此艱難了嗎?不由得反問:我也是男兒,為何不能娶? 眾仙嘩然,半晌后方道: 【好小子,有志氣!】 【本座等待著你把他娶回家的那一天!】 連觀世音也來湊熱鬧:【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本座讓佛祖手下的一百零八羅漢來給你當抬轎的!】 天帝迅速地過來插了一腳:【宙斯那兒的女仙個個出挑,若是能齊獻一舞定能驚艷世人!】 王母保持傲嬌臉:【本宮的仙桃也不是不能給你用,但你得挑個好時期。現下剛剛開過蟠桃盛會,起碼也得三千年之后吧。】 三千年之后。 賈瑯覺得自己已然外焦里嫩。 三千年之后他怕是早已入了冥界去那冥府里當個漂泊的鬼魂了,還結什么親? 神仙的思維方式,我著實不太懂。 張氏這日郁郁了一夜,深感自家的兒子就像是潑出去的水,讓人頗為憂慮。次日蹙眉方起時,便聽柳意悄聲與她說了些什么,面上登時有了一絲冷冷的笑意。 “當真?” “自然當真。”柳意抿嘴道,“二太太那邊兒負責打掃庭院的劉婆子說的。她本是無意從趙姨娘那兒路過,卻聽見趙姨娘向二老爺哭訴,說是又有了他的骨rou,提心吊膽生怕二太太不悅呢。” 張氏望著泛黃的銅鏡中端莊的自己,口中不由得就逸出了一聲輕嘆。 “罷了,她也不容易。”她悠悠嘆道,“正房太太,哪里便是那么好做的。” 單單一個胸襟大度,便不知苦了多少人。 這日去給老太太請安時,果然便看見了王夫人嘴角那苦澀的笑意,整個人的面容卻完全是僵著的,一點喜色也無。她便也裝作毫不知情,往下首坐了,道:“弟妹今日來的卻早。” 王夫人淡淡應了一聲,將一條青絲的手帕捏的死緊。 賈母卻穿了絳紫色緞繡玉堂的褂子,歪倒在那美人榻上,琳瑯拿著個小錘子幫她錘著腿。老人家微微瞇著眼睛,漫不經心道:“老大家的,你來的正好。我們這府里,卻又要出一樁喜事兒了。” 張氏忙笑問:“恭喜老太太了,只不知道是何喜事?” 賈母并未答話,只是把那目光往王夫人身上放了放。王夫人面上這才掛上了勉強的笑意,慢慢道:“好教大嫂得知,我家老爺房里的趙姨娘卻有兩個多月不曾換洗了,老爺昨日方才說與了我。”一語猶未罷,張氏便笑道:“這可是添丁的大喜事!恭喜弟妹了。” 王夫人拿帕子掩了下嘴,這才應下了。 “你卻也不可小氣,”賈母略略兒睜了眼,叮囑道,“那可是你家老爺的孩子,好生照料著,務必平安才是。” 這話中的敲打之意甚濃,讓張氏也不免為王夫人心寒了一下。 身為正室,又為夫君生兒育女,娘家也顯赫,本不該被這般挑刺兒才是。可偏偏,他們卻還要求你寬容大度,笑著將身邊兒最好的姑娘往夫君房里塞,對方生出的孩子也要視如己出,略微兒有一絲不滿露出來,那夫家便可以義正言辭寫休書了。 她往王夫人面上飛快地瞥了一眼,果見對方臉色都全白了,像是一張寫完字后被隨意揉搓扔掉的紙張,身體都在不自覺地打著顫兒。 她扭了臉,不由得嘆了口氣。心中卻開始懷疑,將柳意與賈璉做個姨娘,卻是不是件好事呢? 這日回去后,她卻將柳意叫到面前,認認真真地問了她。 “柳意,你也是跟了我許久的了,我之前說要將你與璉兒,卻從未正兒八經問過你的意思。” 這話倒讓柳意驚詫起來,櫻唇動了幾下,方道:“太太這說的是什么話?奴婢的命都是太太的,太太要奴婢做什么,直接吩咐便好。何須來問奴婢的意思?” 張氏看著她秋水般的眼,窈窕如柳枝的身姿,忍不住便將她拉至身邊來,慢慢兒把自己的意思講與她聽。 “之前,卻是我想錯了。你這個模樣,聘出去做正頭夫妻定無甚問題,只是因為在我身邊兒伺候久了,總想讓你留在我這里,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