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渭水一號。

    夢園。

    張云閑看羅秀秀說的信誓旦旦，理直氣壯，一點也沒有為他們的行為做無謂的辯解，雖然話聽起來讓人覺的有些不太舒服，但她的態度，的確坦蕩的一覽無余。

    “先不說這些了！”張云閑擺了擺手，覺的這可能是妖跟人類之間，在思考問題和行事方式上存在的種族差異化吧！

    只要看羅秀秀態度堅定的模樣，張云閑覺的自己也沒辦法在這一時半會兒的工夫里，改變她對這件事的觀感。

    “還是說說令志遠的事情吧！你抓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去做實驗對象，這件事，令芝本人總不會是心甘情愿的吧？”

    羅秀秀赤著雙腳，抱膝蜷在沙發里，擺出一副慵懶的姿態。

    “有件事情你可能沒有意識到！”她笑瞇瞇地看著張云閑，說道，“令大人是妖！那他的親生女兒，又怎么可能是正常的人類呢？”

    張云閑覺的跟羅秀秀說話，自己的腦子都有些不夠用了，動不動就會被她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給整的懵住了。

    “可是……我幫她驅除過夢魘，她除了靈體比正常人虛弱一些，沒有什么其他明顯的異常之處啊？”張云閑仔細回想著他當初對令芝的身體狀況做過的幾次檢視，用充滿疑惑的口吻向羅秀秀詢問道。

    “呵呵，驅除夢魘？”羅秀秀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副輕蔑的笑容，“你覺的她是因為夢魘的影響，導致了靈體的虛弱？”

    “不然呢？這還都是拜她的親生父親，你口中的那位令大人所賜，令芝從小到大，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你知道我遇到她和梅姑的時候，她的精神已經衰弱到了什么程度？”張云閑不禁也有了幾分惱怒，他不明白一個父親對女兒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羅秀秀非但一點同情都沒有，臉上還表現得那么輕蔑，這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人類的情緒，真的是一件十分愚蠢的東西，如果你有那么一點點理智的話，拜托你仔細想一想，這世上有哪個親生父親，會喪心病狂地故意去折磨自己的女兒呢？”

    “什么意思？你敢說，夢魘的種子，不是令志遠種進令芝體內的？”

    “不！這一點我絕不否認！”羅秀秀換了個坐姿，稍微端正了一些，臉色也鄭重了幾分，“但是，令大人留下夢魘種子的真正目的，恰恰是為了掩護他女兒的真正身份，而不是為了折磨她！令大人是妖，他跟人類結合生下的女兒，身體里自然攜帶著至少一半妖的基因！當時令芝年紀太小，并不像我們這種成年的妖，可以自如地隱匿自己的氣息，唯一可以讓她不被別人察覺的辦法，就只有壓制她靈力的發育……”

    張云閑竟然有些啞口無言，羅秀秀的這番解釋，確實說的過去。

    同時，他也明白了為什么自己見了羅秀秀兩次，梅姑跟令志遠朝夕相處好幾年的時間，都絲毫沒有察覺出這兩只貓妖有什么異樣。

    看來，在隱匿自己氣息這方面的工夫上，妖確實比那些修行者甚至遺族的家伙們，要做的好得多。

    就連當初月第一次跟張云閑見面的時候，說她們監測到西京城里有三股異常的能量波動，顯然也是并沒有發現女媧組織的這些妖的存在，由此便可見一斑了。

    “即便是如此，難道就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飽受十幾年的夢魘摧殘？”張云閑雖然覺的羅秀秀的解釋沒什么問題，但還是忍不住為令芝的遭遇感到有些不忿。

    羅秀秀嘆了口氣，說道：“相比身份暴露，給她帶來的性命之憂而言，夢魘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

    “你倒是說的輕巧，知不知道梅姑為了給令芝看病，這十幾年過的都是什么日子？”

    “我當然知道！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么把她弄到女媧組織里來？不過是一個級的敏捷系異能者而已，如果不是為了方便照顧她們母女倆，我們犯得著這么做嗎？這十幾年里她幾乎什么任務都沒有做過，每個月卻領著讓人羨慕的高薪，她給令芝看病的花的那么多錢，還有為令芝留下的那筆豐厚的遺產，如果不是我們在背地里幫她，以她的能力，怎么可能做到這一步？”

    張云閑忘記了以前是在哪本書上讀到過一句話，說“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我們看起來的那副樣子，我們所以為的是非對錯，往往都不是標準的答案！”

    此時此刻，他聽了羅秀秀的一番言論，算是切身地理解了這句格言。

    “令志遠的兩次死亡，都是真的嗎？”張云閑突然想起那兩張照片的事情，這么多年令志遠既然把它們一直保留著，至少說明，在他的心里，或多或少，還是有幾分真心留念的想法吧？

    羅秀秀眼中閃過一道光彩，“你連令大人死過兩次都知道？厲害啊！”

    “這么說，確定是真的無疑了？”

    “是的！我們貓妖最大的本事，就是不怕死！不過情不得已，還是不要死的好，因為每死一次，我們重新復活，至少需要半年的時間！而且，在人類的認知當中，死亡可是生命的一種不可逆的終結，如果被人類發現我們死而復生的話，我們的身份也就沒什么秘密可言了！”

    羅秀秀這么一說，張云閑隨即就明白過來，令志遠為什么這么多年以來，都始終沒有再次出現在新月組和梅姑的視線里。

    他害怕暴露自己不是人類的這個秘密！

    這種害怕，張云閑很難去分辨，他到底是因為自私和冷漠，對人類沒有太重的感情，僅僅是把每條命的經歷當作過眼云煙，不愿意一而再地跟之前的人們發生交集。

    還是說，恰恰相反，他對于林破天或者梅姑母女，太過在乎，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會帶給她們天大的麻煩，從而才選擇了自己一個人孤獨地活著。

    到底是哪一種情況，這恐怕只有見了令志遠本人，張云閑才能搞得清楚了。

    他想了一會兒，又對羅秀秀問道：“令志遠是真的要對令芝做改造實驗嗎？”

    “準確地說，不是改造，是喚醒！”羅秀秀笑著說，“令芝身上，有我們妖的基因，她的靈力修行速度太過緩慢，這一點你也知道，并不是因為她不聰明或者悟性不高，而是她的另一半妖靈一直處于沉睡狀態，令大人想做的，就是喚醒她體內的妖靈，畢竟她現在已經是大姑娘，完全有能力隱匿自己身上的妖氣了！”

    “這……喚醒，會有危險嗎？”張云閑有些擔憂，畢竟改造實驗一兩成的成功率實在有點低的嚇人。

    “呵呵，你這么緊張那個小丫頭，還不承認你喜歡她？”羅秀秀‘咯咯’發笑，“放心吧，喚醒是我們每個妖都會經歷的成年禮，沒什么恐怖的！”

    張云閑不知道令芝現在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是聽羅秀秀這么說，似乎她此刻并沒有什么性命之憂。

    “你能帶我去見見令芝嗎？”

    “不能！”羅秀秀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張云閑的要求，耐心解釋道：“喚醒雖然沒什么危險性，但是令芝畢竟不是百分百的妖類血統，為了絕對保障她的安全，令大人已經帶著她進入我們的秘密基地了，短時間里，一兩個月內吧，恐怕他們是出不來的！”

    “我怎么知道你說的都是真話？萬一令志遠真是個喪心病狂的父親，令芝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話，我……”張云閑看著羅秀秀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突然有點說不下去。

    “咯咯，放心吧！我們妖不像人類這么多心眼，我們做事只憑自己好惡，喜歡誰，憎恨誰，都是坦坦蕩蕩，我們或許會說假話，可是我們從來不傷害無辜的人，我們比人類，更加相信天道輪回，善惡有報！”

    張云閑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羅秀秀從一開始就是說明了，會跟他進行一場開誠布公的交流，而且從頭到尾，關于他問的任何問題，羅秀秀也都直言不諱的給出了答案。

    從直覺上來講，羅秀秀身上那種坦蕩直率的魅力，的確帶給他一種莫名的信服感，關于羅秀秀說的這些話，他是選擇了相信的。

    可是，他一想起跟自己朝夕相處了幾個月的令芝來，仍然免不了憂心忡忡。

    “好了，如果你沒有什么問題了的話，換我問你吧？”羅秀秀舉起雙臂，常常地舒展了一下身子，一改剛才慵懶的樣子，突然好像來了精神。

    張云閑沒有拒絕的理由，點點頭說道：“你想問什么？”

    他跟羅秀秀總共也就只見過兩次面，對了，算上刑警隊拘留室的那次，羅秀秀應該是見過他三次。

    兩人之前，也只在云宮二樓的包廂門口，有過那么幾句不算印象深刻的交流而已。

    所以，對于羅秀秀想問自己什么問題，張云閑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