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眀薇握起拳頭給她看：“他才這么小呢。不過你可不要抱怨他，孩子都有靈性的。”

    黛玉立刻遵從醫(yī)囑，不敢再說，輕輕摸了摸肚子安撫了一下。

    然后又道：“好在太后娘娘體貼，否則我真不敢想，若是戲文里那些會折磨人的婆婆，我怎么撐得住。”尤其是宮里的規(guī)矩多瑣事更多，太后都不必苛刻，她只要撒手不管，黛玉為這些事兒就能勞煩的不能安養(yǎng)。

    周眀薇拍拍她的手：“好啦，這不我進來了，你就安心吧。凡事別多想就是最好的保養(yǎng)。”

    且說辛泓承從重華宮出來，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他直接說服了郭大人不要讓女兒做郡王妃，但還沒說服他父皇！

    人都說一孕傻三年，到了自己這兒，變成了妻子有孕，他傻三年。

    于是連忙又去明正宮。

    皇上看了看時辰鐘：“這個時辰你不在部里好好呆著，進來做什么？”

    辛泓承便將五皇子跟郭姑娘婚事不合適的理由擺了幾條出來，才說到第四條，皇上就繼續(xù)低頭看折子：“罷了隨你吧。以后太后太子妃看著好姑娘，指給他一個就完了，不必出身顯貴，溫和懂禮就行。”

    辛泓承剛點頭，皇上又擱下筆：“不過既說起婚事來，朕也要說說你的。”

    他心下頓時生出不祥的預(yù)感，連忙道：“父皇，我才想起來，吏部……”

    “坐下。”皇上板著臉：“跑什么跑！這是正事。去年一年，欽天監(jiān)說你不宜有子，朕和你皇爺爺也覺得你年輕，沒想著給你納側(cè)妃，可如今又過了半年多，太子妃是個有福氣的，趕著好的年份有喜。可她有孕后，如今你身邊誰服侍你？”

    說到這兒又有點傷感：“若是你娘還在，這話也用不著朕問。而太后娘娘跟你隔著輩分不說，又到底不是親孫子也不好開口。只得朕來說。今日不過是通知你，你有心里中意的姑娘，就告訴朕，若沒有，朕就挑起來了。”

    辛泓承知道今日是避不過去了，也知道早晚有這樣一天，于是索性對皇上說：“父皇，娶妻不夠還要納妾，除了愛色之人，便多半是為了子嗣傳承，可這子嗣多了，彼此爭斗又有什么意思？”

    皇上瞪他：“你又說胡話，枝繁葉茂才是昌盛根本。”

    辛泓承鄭重跪下：“兒子肩負父皇厚愛，立為皇儲。讀史書時，自然也多思各朝皇儲之事，就拿前朝說，是立嫡立長不以賢，哪怕是堯舜下凡，只要晚生了半個時辰，都注定了要給嫡長兄讓位子。于是前朝就出了幾十年不上朝只管煉丹修仙的皇帝，也出了自己帶著太監(jiān)出去打仗被抓的皇帝，凡此種種最終得亡國。而我朝就改了規(guī)矩，皇子立賢不以嫡長。”

    皇上聽他論起大事來，也就嚴肅道：“是，祖宗圣明，天下唯有賢者得而居之！圣祖不是嫡長子，你皇爺爺則連嫡子都不是，然而都是賢明君主，為我朝開拓疆土，遠邁盛唐。”

    辛泓承先不論，為啥每位皇帝表揚自己功績的時候都要拉踩一下盛唐，只論今日之事。

    “父皇，我朝皇子立賢，就有了無數(shù)爭端。當(dāng)日皇爺爺做親王爭皇位時，與當(dāng)時的睿親王成犄角之勢，彼此打壓。”

    辛泓承垂目，語調(diào)沉重：“彼時皇爺爺帶兵在西北作戰(zhàn)，睿親王就敢卡著大軍糧草不讓進西北，甚至連百姓來年的糧種都敢卡住！數(shù)十萬大軍餓著肚子作戰(zhàn)，陣亡六萬余人，竟大半是折在京城陰私爭斗里，活活餓死的。更不必說這一仗為此敗了，百姓又沒有糧食，甘陜兩省當(dāng)年十室九空，到處都是餓死的流民，易子而食之事屢見不鮮。上百萬人就為著京中睿親王一個爭寵的蠢念頭喪命！”

    皇上不語。那時他雖然年幼，但也是知道的：太上皇一生罕有敗仗，就是做親王時吃了這樣一個大虧，險些連自己都死在西北，要不是賈家兄弟護著，也就沒有太上皇這一脈了。

    辛泓承繼續(xù)沉重道：“再有父皇當(dāng)年，不過是對廢太子沒有那么俯首帖耳畢恭畢敬，他就能為了下父皇的面子，聯(lián)合甄家隨手將外祖一家打發(fā)到當(dāng)時官場爛污一遭的福建。三舅舅至今腿不能行，但好歹是宗房嫡出，命保住了。據(jù)說當(dāng)時隨著遷去福建的鐘氏族人，有許多被當(dāng)?shù)貝嚎苣酥凉賳T報復(fù)，一家子被鎖了門燒死在一起，尸骨都分不開。”

    辛泓承也并非故意戳皇上的心，而是實話實說：“娘天性柔弱，聽了這些事，再記掛著外祖父外祖母朝不保夕，遠隔千里，就算沒有我落水，沒有明妃加害，也總是病著，太醫(yī)說不能長壽。”

    果然提起先皇后，皇上神色就由嚴肅轉(zhuǎn)為了深深的哀戚。

    “皇室之爭，向來如此。最可憐的便是百姓，哪怕他們辛辛苦苦一年到頭，也要盼著天好才能有個溫飽。可若是如皇爺爺當(dāng)年一般，京城貴胄跺腳一震，踩死的就是數(shù)省成千上萬的性命。”

    辛泓承抬頭看著皇上：“父皇，兒子雖做了太子，可若非您一路護著，又或者三哥罪行沒有暴露，二哥未曾失勢，來日我們兄弟幾個爭斗起來，又不知有多少官員人頭落地，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皇上皺眉：“朕選了繼承人，他們也敢！”說完卻也自己默然。

    是了，都是皇子，紫微星下凡鎮(zhèn)住所有兄弟臣子的能有幾個？唐太宗天縱英明還得有個玄武門之變。